“季小姐?”他一边喊着季挽澜一边转头四顾,因为机关强制启动,四周乱糟糟,并没有看到人,想必也是一起落了下去。
如此。
……倒是有点可惜。
宋让遗憾垂眸,站直了,长身玉立,面带微笑,他复尔哼着温软的调子,揉了揉手腕,向前面的贾的方向走去。
哒哒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地上格外醒目。
贾已是强弩之末,手死死抓~住上面台阶,实际半个身体已贴合了在墙上。
“救……”他喉咙咕噜一声。
宋让一脚踩了上去。
手指在皮靴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在剧烈的痛楚中,贾浑身一颤,下一秒,宋让一脚将他直接踹了下去。
砰的一声,颅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然后半个残破~身体又弹了回来。
下面的电梯立刻下沉了两秒,向下滑行数米,然后湛湛停住。
铁笼和电缆的胶着摩擦声断断续续。
宋让慢慢笑。
“二哥。给你一个小建议,要是将里面的人扔下去,可能下降的速度可以慢一点。”
此刻的电梯里面一共只有三个人,除了陆夜白,一个是刚刚从椅子上救下来半昏迷状态的季微雨,一个是班猜。
但宋让并不知道。
他只猫捉老鼠似的建议:“要是你下不了手,要不要我给给你顺序的建议?第一个……班猜?他应该最重,嗯,舍不得的话,季微雨也行?她最没用——说真的,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先选那位可爱的季小姐。呵呵,如果你知道这个矿区下面是什么的话……”
陆夜白为季微雨套上衣衫后,正拆卸掉地板上铁椅的部分,将其卡在旁边零星岩层的缝隙里——聊胜于无。
他闻言向班猜使了个眼色,班猜缓缓顺着上面的声音挪到另一边,那一边,司机贾已死去,血腥味滚了一墙,他的头被宋让踢坏了,半个眼珠子爆出来,歪在一旁。
班猜用一根椅子腿伸进了贾尸体的后背,然后向陆夜白点了点头。
陆夜白这便带了两分好奇问:“哦?下面是什么?莫非是□□?”
宋让哈哈一笑,三分得意三分轻蔑:“□□?”
“那是什么?”
宋让看着那边缘还“没死透”又缓缓靠过来的司机贾,他垂着头缓缓靠向石壁,似乎还想再扒拉一下,脸上的红的白的滚在衣襟上,说不出的恶心,他微蹙眉头,一边回答下面那个今日必定死在这里的陆夜白。
“呵呵,还记得当日~你怎么说的吗?你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毒——也是,二娘就是吸那玩意儿吸得人都快认不清没的,这东西也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仅仅因为她求着我,让我给她一口,我一时心软,我做错了什么,你要那样对我——”
陆夜白问:“所以给我准备了这个?”
声音没有意料中的愤怒和抓狂,宋让眉梢微挑:“给二哥的,自然是比这个还要好的东西。”
他说起这茬,忽的抿嘴,几乎抑制不住的笑在脸上蔓延,声音开始兴奋起来,而眼眸也是越来越亮:“这座矿山最大的财富不是这里的矿,而是它们。你知道的,这里原来是蝙蝠洞,在最深处的里面,有攒了几千年的蝙蝠粪。有一次矿洞坍塌,里面埋了几个偷矿人,他们在里面困了六七天,吃光了东西,后来发现了蝙蝠,等到最后一个幸存者逃出去的时候,矿主已经转手,他带着残留的金矿回家。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他心情很好,就像我现在一样。起先,他在路上只是头痛,然后觉得眼珠子后面痛,就像连续看了十二场杀人游戏,然后头越来越痛,太阳穴也痛,他疑心自己感冒,就去了一个小镇停留,在那里希望买一点药。”
宋让一边说着,一边歪头看着下面那个还在缓缓蠕动的司机贾,现在贾已经紧紧贴近了边缘,而下面的电梯里,现在异常的沉默,仿佛他们已经猜到了什么,正在那等待可怕的答案。
宋让轻轻笑了一声,这种让人雀跃的解谜底的时间即将到来。
宋让问:“接着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吗?他啊,继续痛,现在开始背痛,这种痛太强烈,他不得不考虑来一点烈酒缓解,于是那天他去了镇上的酒吧,他喝了一杯,然后就恶心的呕吐,在那个小镇的街上,他弯着腰在那里呕吐,他在那里吐啊吐,到最后完全变成了干呕,当他最后停下来,旁边围观的酒保准备去扶起他的时候,他抬起了他的头。天哪,那是我见过最美妙的脸庞了,他的眼睛就像冻好的玛格丽特,鲜艳的红色,他的脸上长满了斑……那是我来到这里以后最开心的日子,一想到以后,你会这样恶心的慢慢死去,我简直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陆夜白猛然抬起了头:“埃博拉。”
一种危险而又可怖的病毒,它们再人体生息寄生的时候,渗透道人的身体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大脑,还是内脏,就像春雨后的真菌长满整个森林。
它们将能见到的一切寄生体的生命和肌体都迅速转化为自己,但是却忘了给宿主留下一命,
所以,最后留下的是一具已经被融化般的行尸走肉,所有的内脏全数混合溶解,再从身体各个地方喷涌而出。
可怖、混乱、污浊,毫无生路。
宋让哈哈大笑:“二哥,可还满意。”他歪头看向前面还在缓缓动着的贾,目光卒然一冷,抬起脚,再度踢了过去,“现在,下去吧——砰”
这一回,发出的巨响并不是宋让脚踢开司机贾碍事上半身的声音,而是班猜的一声枪响。
子~弹穿过脚掌迅速击穿了上面的屋顶,淹没在更深的石料中。
宋让身子猛然一晃,他的脚掌被击穿了,脚弓的部分鲜血正在滚滚而出,他晃了晃,湛湛稳住了身子——却已经被晃悠着像刚刚司机贾那样半悬空在石壁上,他的脚下是湛湛稳住的电梯笼。
而那个司机贾现在的上半身却被彻底半裂开了,下面的电梯再度哐当下滑,好在岩壁间的铁椅腿起了一点缓阻的作用。
宋让缓缓费力向上爬。
班猜再度瞄准。
宋让嘴角带着血沫道:“你可以选择开枪,要是我现在死了,掉在电梯上,你猜——你们会立刻掉下去,还是不会?”
班猜道:“在那之前,我会先给你补上一枪。”
宋让勾起嘴角笑:“啧,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啊,为了主人要准备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值得么?我二哥可从来都是对君那比对你亲近,你算什么,你要是这么死了,哦,对了,想想你那个妹妹,她怎么办?你是我二哥的狗,可你是她唯一的哥哥啊。”
陆夜白正站在残留的支架上面,目光如炬,根本理也不理宋让:“枪给我。”
班猜直接扔了过去,陆夜白举枪瞄准。
宋让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二哥,当真是要拉着我一起死?我掉下来,你和你那位季小姐可就都没命了——下面的药饵,沾上一点……”
陆夜白轻笑了一声。
砰砰砰,直接扣动扳机,连续三声。
宋让的话戛然而止,手猛然扣紧了边缘,浑身一僵,背上瞬间浸出冷汗,但枪响之后,身体也没有任何疼痛。而一眼看下去,下面只有三个人,哪里有什么季挽澜。
她竟然不在这里?
他愣了一下,神色却不由自主松了一分。
就在这时,只听空空一阵零落响声,从最上面一块硕大的灯罩连同上面的衔接板全数掉了下来,长长的电线连同灯罩一通落下,刚刚好落在特制的电梯井最上面。
陆夜白将手上的一只椅子腿用随身的绳子捆住,透过铁笼的缝隙,向上扔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勾住了灯罩上面的缝隙,这一下,在电梯和上面的天花板之间,便有了链接。
然后他的枪对准了电梯和控制板的衔接处,那是矿区电梯最薄弱的部分。
碰的一声,控制板上冒出硕大的火花,电梯咔咔作响。
然后是第二下。
这一声过后,陆夜白直接屈肘砸过去,碎裂声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孔洞,他一把扯开领口,从领口的纽扣拉出一根坚韧的金属长线,在上面掠过,勾住一根红线,指环勾住用力一拉,线断了,电梯的动能灯没变,最上面的灯顿时熄灭。
电梯之间,变成了一片幽暗,只有袖扣和衣领的纽扣上映着冷光。
陆夜白有些遗憾扬眉:“割错了。”
话音刚落,他索性伸出手去,抓~住剩余的线,一把扯出,班猜将手里的一根椅子腿送上,穿过线条零件中间,他和陆夜白默契一人握~住一头,开始交替向右边用力旋转。
迅速绞紧的电线和箱笼控制板焊接的零件发出让人耳鸣的吱吱呀呀碎裂声……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终于,响起一声脱缰般的分离声。
整个电板全部被绞了下来。
风和尘土猛然从一个不大不小的孔洞涌~出,班猜咳嗽了一声,黑暗中模模糊糊看过去,斜上方空出的一个洞,从这里正好可以钻出去。
仍然悬挂在半空的宋让见状大为叹服,微微挑眉抿嘴:“二哥~”他有些苦恼思考了一下,“你这样,我不好办啊。”他看了看自己扣住的那块凹陷的边缘,又看了看下面。
从这里落下,的确有些同归于尽的效果。
陆夜白懒得理会他,他看了一眼地上半昏迷状态的季微雨,先向班猜:“上去。”
班猜迟疑了一下:“指挥官!”
“你体重比我轻。”陆夜白一手拉了拉那落下的绳索的电线,另一只被绳索勒出~血痕的手掌不动声色按了一下腰。
——在狭窄的空间使用手~枪本来就很危险,他的腰被子~弹擦伤了。
“我压阵。”他伸手按住班猜肩膀催促。
班猜点了点头。立刻将绳子在身上缠了一圈。
外面的枪声渐渐稀疏起来,轰然而响的炸裂声仍不时响起。
在小楼更外面,一圈十来米的火龙燃起,而在烈火中,不时有预埋的□□响起。
但这些并不能阻止外面人的缓缓逼近。
宋让叹了口气:“既然这样……”
他送开了一只手,身子摇摇晃晃,目的昭然若揭。
用他的体重和陆夜白等同归于尽。
陆夜白抬头:“你大可不必。”旁边的班猜刚刚爬出一半,并不能及时阻止他,见状,班猜也立刻加快了速度,忽啦啦的电线声音一遍一遍响,他的手摩出了血——这个空间还是稍微小了一点,腰带卡住了,他伸出一只手,半悬在空中,快速解碍事的腰带。
宋让低头看最居中的位置,那箱笼上面隐隐原本是链接处的地方,是一块块的尖利的铁刺,跳下去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他歪头看了一会位置,等待班猜解得差不多了,忽的微微一笑:“我,乐意。”
话音刚落,他直接松开了手。
陆夜白面色霎时微变。
但预想中的跌落和重击并没有到来。
他抬头,和宋让一样看向上空,一盏晃动后微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头柔软的发。
那上面!
湛湛清醒爬过来的季挽澜悬空了小半个身体,两手死死抓~住宋让的袖口和手。
她的头不知道被哪里落下的碎石还是什么击伤了,温热的血正顺着她脸颊滑落从下巴一点一点落下。
“第一次有女人这样主动牵我的手。”宋让仰头,他本来皮肤就白,在昏暗的灯光下仰头,愈发苍白,如同地狱仰望人间的堕鬼,带着让人惊惧的英俊,漂亮的眼睛里面满是笑意,而笑意中是毫不掩藏的疯狂。
他伸出另一只手,向上够了一下。
够到了季挽澜的指尖,那上面有残留的红。
随着他的动作,季挽澜身不由己继续向前滑了数寸,她的膝盖和身体每一个部分都在用尽全力,但仍然无法制止宋让的手缓缓向下滑动。
陆夜白向季挽澜喊:“松手!”
季挽澜咬牙不吭声,唇角咬破了,似乎也不知道痛,她只是用尽全部力气抓~住下面这个疯狂的男人。
紧紧是这个,已经用光了她的力气。
衬衣的袖扣膈应在手掌心,划拉出一道缓缓蔓延的伤痕。
“看来你真不想我死啊。”宋让笑。
那边的班猜终于爬了出来,他第一件事便是将腰上的绳索解开,扔了下去。
“指挥官!”
然后班猜立刻迅速向季挽澜处冲来,要安全,势必要先解决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