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簪笔道:“我不敢妄测圣意,但还明白陛下召我回来既然不杀,那就只能用了。”
乔郁冷笑道:“元将军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朝中才俊众多,如何就非将军不可?”
元簪笔道:“因朝中才俊众多,且多为乔相举荐,多年以来渐成合力。”
先前世族为尊,皇帝不惜花费数年改革,但终因兵变功亏一篑。
他启用乔郁,无非因他无家小拖累,又手段狠毒,从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除了皇帝,他无所依靠,恰如一把皇帝用得极顺手的剑,只不过乔郁太过激进,对待世族种种手段几乎动摇国本,还同三皇子亲近,这把剑就日渐有伤主的可能来。
乔郁却道:“本相身无长物,今日种种皆是陛下恩泽,将军此言,可是在挑拨本相与陛下的关系?”
元簪笔拱手道:“不敢。”
他态度恭谦,乔郁挑不出什么错处,烦躁地摆摆手,欲叫寒潭进来将他推走。
元簪笔正要起身送他,乔郁猛地反映过来,道:“元将军。”
元簪笔道:“乔相还有事?”
乔郁笑了,先前冷色一扫而空,他道:“将军下次想送客直说就是了,何必非要用这种手段将本相气走呢?”
元簪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乔郁本来还有事务,可元簪笔越不愿意留他,他却越要留下来碍元簪笔的眼,扬手屏退了将进来的寒潭,“元将军,茶。”
元簪笔按了按太阳穴,顿觉头疼。
乔郁眯着眼睛笑看他,笑容中几分得意。
他这样的表情可比半刻前看见兵符时好看多了。
方才乔郁眸色沉沉,和元簪笔几年前送他时并无二致。
当日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元簪笔在车上给乔郁找伞,他却等不及了一般,叫寒潭将他推下马车。
元簪笔抓起伞也跟着下去了,他将伞给乔郁,对方却看也不看,微微扬起下颌看他。
乔郁脸上还有带着桃花香气的残妆,他嘴唇上尚有不曾清洗干净的胭脂,多亏了这些胭脂,给他没有人色的面孔上添了几分血气,半个时辰前,他还千娇百媚地装疯卖傻,摇着元簪笔的袖子要嫁给他,此时眉眼清明,却狼狈得让元簪笔有些不忍看下去。
以乔郁的傲气,大概很不愿意让元簪笔看见他这副丧家之犬般的模样。
元簪笔清楚得很,他这时候多看一眼,多说一个字,对乔郁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他将伞塞到寒潭手上,转身就要上马车。
乔郁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隔着衣料在上面留下一圈乌痕。
元簪笔等着乔郁开口,乔郁却闭着嘴不说话,他只得转过身去,道:“怎么了?”他语气放得极轻,好像怕重一点,乔郁就如同个什么精巧器物似的,啪地碎在他眼前。
乔郁喜欢垂着眼睛看人,骗人的时候尤其喜欢,睫毛鸦羽似的压下来,他眼中无论有什么就都看不清了。
此时他抬眼,眼中又冰又冷,看得人心里泛寒。
元簪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郁眼眶一片水红,可那些妆早该被雨水冲刷干净。
“乔郁,”元簪笔叫他的名字,复而小心翼翼地道:“月中?”
乔郁笑得突然,他声音轻软得一如既往,一字一顿地说:“告诉皇帝,我必窃其国之璧。”乔郁面色惨白,唯一双眼睛漆黑,眼中诸多恶意厌憎不加掩饰,仿佛含着毒。
窃钩者诛,窃璧者侯。
“我倒是有点欣赏他了。”乔郁略带不满的声音将元簪笔的思绪拉了回来。
沈鸣玉站在院外,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来。
乔郁旁若无人地元簪笔说:“我竟不知,我朝官员已清闲至此。”
元簪笔淡淡道:“上行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