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楚夏才从桌子上转醒,但甫一起身,就觉得头疼欲裂。痛苦地揉着额头,四下探了探,好像还在昨天那间酒楼里。
“我该不会是在这里睡了一个晚上吧?”
这个时间酒楼还没有营业,大门紧闭,唯有柜台上趴着的一个中年男子,顶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抬起了头,“夏小姐,您醒了?”
“啊?哦,我昨天喝多了?”楚夏强迫自己多忆起一些昨天的事情,但好像除了她暴打了一个人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来,“我昨天是不是打人了?”
掌柜的揉着眼睛走过来,打着哈欠道,“您昨天喝多了,把一个泼皮无赖给打了,还让我把他扔进猪圈里……”
楚夏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掌柜不以为意地笑道,“夏小姐仗义,自然见不得这些忘恩负义的臭男人。您放心,那人现在还没醒呢,我已经着人把他从猪圈扔到大街上去了…….我给您做点吃食,您昨天喝了这么多酒,一定饿了吧?”
掌柜的人还挺好,准备下厨房自己给她做点吃的。
楚夏揉着太阳穴,想来想去就想到昨天听到的一些内容,其中有一句好像是关于飞一鸣的。
“昨天,是不是有人跟我说,飞一鸣去了梭历山……”她抖了两下头,又不是很确定。
凌影花应该也是睡醒了,听楚夏在自言自语,她肯定道,“没错,昨天是有人说看见飞一鸣上了梭历山……”
楚夏一下子站了起来,可站得太过生猛,头又是一阵眩晕,“这个浮情风竟然敢骗我,还说飞一鸣没去过梭历山……
她托着头,极为痛苦且愤怒,“不行,我还得去趟梭历山找他。”
楚夏跌撞着走到酒楼的大门,一把将门闩挑开,出去时又差点被门坎绊倒。等掌柜的端着稀粥从里面出来时,楚夏早已不见了踪影。
***
这一天,她头疼体乏,只好在梭历山脚下找了一个舒适的大树,靠在上面又晕晕沉沉地睡了一天。
反正上山这种事还得晚上去,否则白天被人发现就遭了。
挨到了晚上,楚夏才觉得有了点精神——酒真不是好东西,看来她以后不能带着凌影花再进酒楼了。
为了保存体力,楚夏吃了点野果,扎稳了鞋带,准备直捣黄龙。
有了凌影花的庇护,她上梭历山简直易如反掌,这山上的戾气根本伤不到她。楚夏一路畅行无阻,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这山上雾气缭绕,实在看不出暗夜宫在哪个位置。
“喂,小凌影,你快帮我看看,暗夜宫在哪里?”
“不就是你头顶上喽!”凌影花果然是妖眼,一眼便看穿了这雾气。
楚夏拍了拍脑门,继续硬着头皮往上走。她不知道还有多久能到暗夜宫,但走过荆棘小路后,前方有一条宽敞的大路。
她看见浮情风和清允两个人自山下飞了上来,吓得她赶紧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借着树荫做遮挡。
楚夏也是纠结,这种时候是过去跟他打招呼,还是继续偷偷摸摸?如果过去跟他打招呼,就势必要交待出凌影花来。
浮情风这么不想让别人上梭历山,定然会对小凌影下手。
楚夏不敢再想下去,反正她上山只不过是想看看飞一鸣在不在,并不是来滋事的,就暂且先不惊动他吧。
浮情风和清允飞到这条大路上后,便不再往上飞了,而是并肩像散步一样一步步往上走。
清允掩着唇笑道,“你不再去趟锁春秋吗?万一那老板起了色心,把你的小不落给那个了,有的你哭了。”
楚夏差点被唾沫呛到,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咳嗽出来。
浮情风倒是不急着辩解什么,反而笑道,“锁春秋在潭水城里也是仙门仙地,我想那老板不敢胡作非为,而且我看他眉眼正直,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清允想了下,重重一点头,“也对,那个夏不落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像女人的地方,换我是男人也没有欲望……”
楚夏算是记住这个清允了,天长水远,来日方长,此仇不报非君子。
浮情风看他一眼,笑得更为阴险,“你这人讲话怎么这么不厚道,好歹她是我浮家的儿媳妇,就算长得,再差强人意,你也不能这么贬低她。”
清允娇笑了几声,那身梅红色的长袍显得特别刺眼,“好好好,你浮家的儿媳妇,可不知是你的第几代重孙侄子了……”
浮情风挑了挑眉,“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我浮家的儿媳妇……”
楚夏在大树后面呸了一口,这两个人还真是变态。谁是你们浮家的儿媳妇,且不说她不是夏不落,就算是,夏不落好像并没有跟浮言拜天地,算不得成亲了。
看着这两个人渐行渐远,楚夏才从大树后面走出来,双手一插腰,又呸了一口,“两只妖物,嘴都不知道积德……”
凌影花突然道,“这两个人我认得,他们经常上这梭历山,但应该都不是凡人。”
“哦?他们经常上梭历山?”这样说来,现实中的浮情风和黛鸢一早就认识了。
枉费了她之前还想要撮合他们来着,“对了,你知不知道这暗夜宫里的黛鸢?”
“知道啊,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每次这个很好看的男人来了后,她都会在山腰上迎接他,一看就是芳心暗许,不过……”凌影花讲话讲了一半,让楚夏很是焦急。
“不过什么,你快说呀。”
“不过那个挺漂亮的男人好像对她的态度一般,不是很亲密。他们俩看起来,就像一对父女……”
楚夏扑哧一声笑了,“那浮情风长得有这么老吗?”
“不是啦,我是说感觉上像父女,”凌影花又说道,“倒是每次他和那个不男不女的男人在一起时,有说有笑的。”
不男不女?这个形容不错。不仅不男不女,还是个鸡婆。
***
她走到了山顶上,才看见那座传闻已久的暗夜宫,其实没有多远,但在远处她却看不见,只能走近了才能发现。
暗夜宫周围并没有云雾,看起来干干净净,与四宗没有区别,就是一个很大的院子。
楚夏不想打草惊蛇,就让凌影花帮助她飞进了院子里,没想到凌影花居然能穿过浮情风下的结界,还真是神花。
她们进来的人不知鬼不觉,这院子里接连有好几间房,并排而建,中间有假山,还有湖泊,看起来十分怡人。
并不像楚夏想的那样,暗夜宫是一个山洞,或是一座宫殿。这里就是有钱人家的住宅,地域大点,装修的气派点。
楚夏就延着一排房屋下面遛着边儿往前走,途径一处闪着烛光的房间时,她停下了脚步。一看四周没有人,便在窗户上戳了一个洞——
这间房正是浮情风的房间,此时他正在房里洗澡,而清允则在一旁侍候着。
楚夏觉得有些肉麻,这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洗澡,想想都觉得恶心。而且那清允还一边给他按摩一边帮他添香精。
幸好他们俩不是同时在水桶里,否则楚夏会觉得她的小说真是被他们给污了。
浮情风微微阖着双眼,好像很舒服的样子,“黛鸢这两天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在帮朱箬疗伤。这次朱箬伤的也不轻,我看要好多天才能恢复。”清允掬了把水,从浮情风的肩上滑下。
熏黄的烛光下,衬得浮情风白皙的肌肤更加光泽照人。
“我见朱箬受伤了,也没忍心责备黛鸢,她真的不应该擅自出战。如果她不出去,四宗之人也根本上不来。”浮情风略略责备道。
清允多了解他,浮情风这话一说出口,他就明白过来,“还在想着赤夜?”
“怎么可能不想?我与它一同长大,几千年了。现在让我眼睁睁看着它死去,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浮情风的语气有些哀痛,但被他极力平复,只说的有力了一些。
一字一句,都敲进了楚夏的耳朵里——这个浮情风真不是一个无情人,难怪夏不落最后为了他宁肯被寒石所灼。
凌影花问楚夏,“谁是赤夜,是个人吗?”
楚夏摇了摇脑袋,目光一垂,“它也是头灵兽,一只千年灵兽,不过,已经死了。”
凌影花嗟叹道,“灵兽死了可以修炼仙兽,可我们这些小灵妖死了,不是魂飞魄散,就是变成魔灵,所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不得善终。”
“魔灵?”楚夏闻所未闻,“魔灵是什么?变成魔灵后又会怎样?”
“魔灵就是妖灵恶的一面,因为妖灵生前大多没有什么作为,所以死后为六界所不容。幽冥司不收,修炼无门,最后只能落得魂飞魄散。所以很多灵妖生前都会选择进入到人的身体里去,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激发人的魔欲,可是它们死后便可以去轮回了…...”凌影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切地安抚着,“不过你放心啦,我不会在你身体里呆太久的,反正我也不想投胎转世,这几百年我也活腻了,魂飞魄散也不错。”
楚夏……
说话间,从院子里的一侧传出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楚夏一回头,见是黛鸢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
楚夏一个闪身躲到了树后,黛鸢一袭紫色的长袍比那日更加妩媚。和月近看,也生了几分婀娜轻盈之姿。
只是她步履颇快,面露紧张之色。
她抬头先看一眼那房里的烛火是亮的,便轻轻扣了几下门。不多时,清允便出来应了门。
黛鸢福了下身,问道,“浮大哥在房里吗?”
清允态度淡淡道,“在,你找他有事?”
黛鸢紧点了两下头,“这么晚来找他,实在多有不便,但是,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
黛鸢是个极懂分寸的女人,在门外站着时也没有向里面东张西望,目光一直绞在自己的手上,讲话时才抬头看一眼清允。
清允倒是转头看了眼里面正在洗澡的浮情风,有些不太高兴道,“他正在洗澡,你先等一下吧。”
说完,哐当一声便把那门又关上了。
黛鸢焦急地在外面来回踱步搓手,还不住地往房里瞧望。可见她是真的有急事来找浮情风。
楚夏看着她,竟有些出神。这黛鸢也太好看了吧,她书中极尽描绘的那个女子都不及她这般仙气缭绕,矜持娇艳。
凌影花说道,“就是她,就是她,她经常在山腰上等着那个男人,我认识她,”好像又不屑道,“哼,一副狐媚样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夏不赞同道,“黛鸢是个好人。”就是命运悲惨了一些。
凌影花嗤鼻道,“我看不像……”
楚夏,“……你该不会是见人家比你好看,所以心生妒忌吧?”
“我才没有,就是觉得这个女人一肚子心计,装可怜讨同情,”凌影花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们妖灵看人一向很准,就像我看你时,第一眼就知道你有点傻气,但为人正直,所以我才会进入你的身体里……你以为我会随便进入到一个人的身体里吗?”
楚夏咬了咬牙,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
这个黛鸢在她的书里可是个好人,不仅人美,而且心善,不过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变了……算了,反正好坏也不关她的事。
黛鸢是浮情风的女人,好坏都让他头疼吧。
浮情风房门被再次打开的时候,黛鸢没敢一步迈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静候着浮情风的召唤。
“进来吧,还站着干么?”清允用手帕擦了擦手,应该是刚帮浮情风擦试身体,穿戴好衣服。
黛鸢一小步迈了进去,又是一福身,“浮大哥,这么晚来打扰你,实在,实在……”
浮情风接过了清允给他递来的一杯茶,坐在椅子上,笑看着黛鸢,“无防,有什么事吗?”
“是,是,是是是朱箬,”黛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整个头都快埋进了胸口里,“这几日我一直在救治它,可是它好像一点好转都没有。刚才我见它一动不动,呼吸急促,我怕它……”
浮情风茶到嘴边,又生生放了下来。朱箬杀死了赤夜,所以这几日黛鸢心里有愧,一直没敢来找他帮忙救朱箬。
现在恐怕朱箬真的受伤不轻,命在担夕。
浮情风并没有恨朱箬的意思,它是听黛鸢的话行事。只是这会儿,浮情风又不禁想起了赤夜。
一愣神的功夫,黛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浮大哥,我求求你,救救朱箬吧,它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我不想它有事。”
她死死咬着唇,又道,“赤夜的死罪过在我,如果你生气,可以惩罚我,是我没有听你的话,擅自去和四宗决斗……”
旁边的清允冷笑一声,“现在的女人膝盖都是软的吗?怎么动不动就跪?”
浮情风没理他,而是起身一把扶起了黛鸢。再见她一副怯懦胆小的样子,好像生怕他会生气似的。
“我没有怨你的意思,一切都是天意。而且我已经将赤夜超渡,它的兽灵可以继续在昆仑山修炼,”他转而笑了笑,“朱箬是仙兽,如果要救它,唯有用仙人的血肉方可。”
黛鸢一惊,清允却抢一步开口道,“用我的吧。”
这里的仙人只有他和浮情风,如果让浮情风割肉,那还不把清允心疼死啊,还不如割他的肉了。
浮情风双手负背径自往前走,“去看看朱箬吧,我先看看它的伤势。”
大门是敞开的,所以楚夏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本来对那个朱箬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在剧情中露过两次面。但现在她心里是恨它的,因为赤夜的死,即便赤夜能在昆仑山继续修炼,可她还是恨朱箬。
楚夏叹了口气,就听凌影花催促道,“我们快点跟上去,看看谁会割肉喂给灵兽……”
楚夏其实不太想去,她主要是想去找飞一鸣。但凌影花好像对那种血淋淋的事情还比较感兴趣,不由分说地就牵制着楚夏跟在了浮情风身后。
楚夏这一路连拉带拽,才来到了梭历山后面的一个山洞里——
这个山洞倒是与赤夜那个人工的山洞有几分相似,可人家是天然的,无论从色泽,还是周围的环境,都是天然去雕饰。她得承认比人工的要美很多,尤其是山洞的后面,还有云雾在缭绕。
这梭历山虽然有戾气,但也是仙家胜地,若不是暗夜邪灵当年寄居在这里。这梭历山会是四宗修仙的好去处。
楚夏想到当初写书时,就是把这山给写废了,原来四宗是可以修仙的,而因为暗夜邪灵盘踞此山后,才会没有一人得仙身。
现在看来,这浮情风却是早一步得了仙身,早一步认识了黛鸢……怎么看起来,他们之间不像有火花的样子?
浮情风不是应该对黛鸢一见钟情吗?
楚夏看见山洞口那处卧着的便是朱箬,此时应是奄奄一息。黛鸢过去时,摸了下它的头,心疼的眼泪流成了一条河,“浮大哥,要不然割我的肉吧?”
清允视若无睹,冷血冷肺道,“你又不是仙身,割你的肉又什么用……”
黛鸢被噎得又流了两行清泪。
浮情风蹲下身,一只手掌发出了淡弱的蓝光,那蓝光在朱箬身上逡巡了一遍,而后他又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