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池收起手机,打量了一下饭桌上的局面?。
小平扒了一只小龙虾,可能太紧张,跟丢垃圾一样丢到韩菁碗里。
顾晓池看着:……
韩菁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夹起来,吃了。
顾晓池想了一下,有些?扭捏的走过去:“菁姐。”
“怎么了?”
顾晓池说:“我肚子疼,我想先走。”
韩菁瞥了她?一眼:“需要买药么?”
顾晓池红着脸摇头:“不用?不用?,我去一下厕所,休息一下就?好。”
“那你去吧。”韩菁夹起一颗油炸花生米,丢进?自己嘴里:“要是葛苇晚上需要用?车,我再联系你。”
顾晓池如?蒙大赦,点?点?头,连走带跑的出去了。
她?并?没有看到,韩菁瞥了一眼她?的背影,意味深长。
松了一口气,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一阵冷空气扑面?而来,顾晓池这?才发现,自己连脸皮都是烫的。
毕竟从小没撒过谎的人。
这?会儿要她?在韩菁眼皮子底下编瞎话,偷偷溜出去跟葛苇约会,她?紧张得跟见教导主任似的。
走到车子旁边。
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已经站在那里了,戴着一个巨大的口罩。
瓮声瓮气的说:“你怎么那么慢。”
顾晓池头上还有汗,低低说一句“抱歉”,打开车门。
两人钻进?去。
顾晓池发动车子,开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时间已经不早,但沙城好像夜生活丰富,街上还是人流如?织。
顾晓池问:“你想吃什么?”
葛苇望着窗外面?的景色,闲闲的说:“你刚才拍的那些?就?很好。”
“那些?都很油。”顾晓池犹豫:“你能吃么?”
葛苇笑了一声:“怎么,你还要去跟韩菁告发我呀?”
顾晓池摇摇头。
租的车没有CD,顾晓池就?打开电台,正好一个女?声在唱:“无所谓,慢慢来,迷宫一样的未来。”
顾晓池悄悄透过后视镜,又瞟一眼后座的葛苇。
葛苇一手托着腮,看外面?的景色,看得专注。
高楼。古街。路边摊。还有很古老?的青色砖墙。
跟邶城截然不一样的风景。
顾晓池觉得心情?有点?好。
像现在这?样,只有她?和葛苇两个人,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闻得到葛苇身上的香味。
每一次的夜车,是她?最喜欢的时分。好像两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巨大隔阂消失了,葛苇只有她?,她?也只有葛苇。
尤其?今天,像两个人的旅行,像……私奔。
其?他什么人都不用?管了,其?他什么事都不用?顾了。
去通往只属于她?们俩的,迷宫一样的未来。顾晓池什么都不怕。
她?压着嘴角的笑意,把?车往一家老?字号方向开。
路上居然还有点?堵,顾晓池一点?也不急,心里想着,到那里晚一点?也好,人少。
结果到地?方一看,顾晓池:……
也许游客们都是这?么想的,晚一点?去人少,所以现在十?一点?了,老?字号的门口,还乌泱泱一堆人。
好像还有服务员,拿着纸板在叫号。
顾晓池有些?踟躇。
她?挺想带葛苇去吃这?一家的。刚才在饭桌上,她?尝了几道沙城的特色菜,觉得口味不错,按她?对葛苇的了解,葛苇一定喜欢。
但这?么多人,又怕有人认出葛苇。
要冒险吗?顾晓池思忖了一会儿,决定推开车门。
后座的葛苇出声了:“别了。”
顾晓池退回来,转身望向后座。
葛苇说:“太危险了。”
顾晓池低头应了一声:“嗯。”
她?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但此时心里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葛苇笑了,伸手揉揉顾晓池的头:“你傻啊。”
“换一家呗。”
顾晓池又笑了。
摸出手机,查了另一家老?字号的地?址。
开车过去,人多。又去了第?三家,还是人多。
顾晓池绝望了。
葛苇大明星的身份,像一座山,压着顾晓池,也压着她?们短短的夜车时分。提醒着这?如?灰姑娘的水晶鞋,只是一个短暂的魔法,美梦终究要醒来。
葛苇,永远都是闪耀的那颗星,不可能跟顾晓池,去过什么随意旅行的平凡生活。
顾晓池有些?丧气:“我送你回酒店,叫外卖。”
“啊。”葛苇还在看窗外的景色:“我今天在飞机上睡得挺好。”
顾晓池眨眨眼,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葛苇叹了口气:“意思就?是我现在睡不着,不用?急着回酒店,你随便开车逛逛吧。”
顾晓池一愣:“哦,好。”
顾晓池重新发动车子上路,葛苇在后座,继续望着窗外:“你往偏僻点?的地?方开。”
“吵。”
顾晓池点?头。
索性把?导航关了,遇到路口,就?选人少的那一边。
这?样七弯八拐的,竟真的越开越偏僻,周围的楼房,变得低矮破旧起来,密度也遍地?,路边开始出现一人高的荒草,还有田。
直到一人牵着一只羊走过。
顾晓池终于红着脸停下车:“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葛苇哈哈大笑:“哎哟你是想笑死我,继承我六位数的QQ号吗?”
顾晓池生怕葛苇以为,她?开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是想趁月黑风高,人烟稀少,对葛苇做什么令人害羞的事。
葛苇笑得收不住:“你都开到这?儿了,就?继续往前开吧。”
顾晓池重新发动车子,心想再往前开,楼都快没了,能去哪儿啊?
又开了一阵,还真有东西。
一个小小的路边摊,昏黄的灯光,塑料棚围着的那种,顾晓池在家乡的小镇看过,没想到沙城这?种省会城市也有。
可见她?们开到多偏的地?方来了。
葛苇说:“停车。”
顾晓池疑惑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葛苇说:“不是出来吃饭的么?”
顾晓池有些?不敢相信。
停了车,葛苇真的跟她?一起下车,向着那塑料棚走去。
沙城属于南方,走在这?样的夜风里,也没有觉得很冷了。
葛苇帽子压得很低,跟顾晓池一起走进?那塑料棚围成?的路边摊。
一阵廉价的香气传来。
老?板娘黑皮肤,红脸蛋,透着一股勤劳朴实的风采。
她?挺热情?、也没有过分热情?的问:“吃点?么斯喏?”
顾晓池一愣,倒是葛苇听懂了,摘下口罩,低着头,用?同样音调的方言回答:“我们先看看。”
老?板娘麻利的干着手中的活:“随便看。”
她?是在把?一块块香菇,穿到竹签上。
这?是一个小小的麻辣烫店。
跟邶城的麻辣烫店不一样,不是你自己挑了菜老?板给你现煮,而是所有的菜都已煮在一口红油大锅里,想吃什么直接拿,按竹签算钱。
葛苇带着顾晓池坐下了。
煤烟味很重,小桌上也泛着油腻的光,她?们坐着的椅子,是那种很不牢固的塑料小马扎,有些?上面?还裂了一条缝,成?年人坐上去,腿都要蜷着。
顾晓池悄悄看了葛苇一眼,怕她?不习惯。
葛苇神色如?常,上手就?拿了一根香肠。
塞进?嘴里,腮帮子都鼓起来,顾晓池看着她?,偷偷的笑。
葛苇瞥了她?一眼:“怎么?”
顾晓池笑着摇摇头。
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大美女?的标准,就?是看她?做夸张的表情?丑不丑。
此时葛苇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嚼香肠,怎么说呢,居然也美得人神共愤。
顾晓池很服气。
葛苇拿了一串五花肉,又拿了一串肉圆子,又拿了一串五花肉。
顾晓池说:“你悠着点?。”
后来还让老?板娘下了粉,细的,圆的,跟邶城的米线米粉都不一样。
煮出来,用?小小的不锈钢碗盛着,满满一碗,淋上红油,老?板娘说:“这?种粉,除了这?里可吃不到。”
葛苇把?满满一碗都给吃了,还喝了一口汤,辣得龇牙咧嘴。
顾晓池咬着一串黄花菜,挺开心的。
她?觉得心里有一种执念,吃了当地?特色小吃,就?好像两人完成?了一起旅行的打卡任务似的。
才算真正的一起旅行。
葛苇扯了一截卷筒纸,擦擦嘴,问老?板:“好多钱?”
她?全程低着头,昏黄的灯光下,帽子压得又低,这?小棚里只有她?俩和老?板娘三个人,没有人认出她?。
实际上老?板娘一直忙着手上的活,根本没正眼看过她?们。
葛苇掏出手机准备扫二维码,顾晓池坚持:“我来。”
葛苇看了看她?,想说点?什么。
顾晓池的脸涨红了。
葛苇是顾晓池的资助人,当然知道顾晓池家境的窘迫,可顾晓池就?是很不想葛苇可怜她?,跟她?抢单。
她?想对葛苇好,想照顾葛苇。
哪怕她?现在的能力,跟葛苇天差地?别。
此时她?的心里很焦躁,她?觉得如?果葛苇说出那句“还是我来”的话,她?会窘迫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结果葛苇舔舔嘴唇说:“我能打包一点?么?”
顾晓池一愣,舒出一大口气。
葛苇又要了香肠和圆子,香菇和藕,装在一个塑料盒里,又用?一个塑料袋装了。
顾晓池付了钱,葛苇就?拎着走,小拇指勾着,一晃一晃的。
顾晓池跟在葛苇的身后。
昏黄的路灯,灯柱很高,遥远的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身后路边摊的一盏小灯,越来越远。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静得出奇。
只有路边一人高的荒草丛里,发出阵阵唧唧的声音。
这?么早就?有虫鸣了?顾晓池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还有就?是葛苇手里晃着的塑料袋,窸窸窣窣的。
顾晓池快走两步,从葛苇的手里接过袋子:“我来吧。”
又很自然的,把?袋子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靠近葛苇的右手空着。两人变成?了并?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