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莱回到家时,同样被吓了一跳,原本狭窄的屋子挤满了人,床上两个,凳子上一个,角落里一个,四个人说说笑笑,似乎寒气都减了大半。林青莱吃惊是吃惊,但表情管理十分优秀,她望向林三柱,“爸,不介绍一下?”这是拿封兴修和封景铄当客人了。
林三柱笑呵呵道:“闺女,这小伙子,你忘了?昨晚你扛回来那人,叫封景铄,旁边是他爸,年龄比我大,按辈分,你得叫他伯伯。”他把煤油灯端到近处,这样才能看清楚脸。
这煤油灯是林青莱弄得,制作极为简单,材料的话只需要一瓶控干墨水瓶,一根铁皮灯芯管和一条细长棉线。步骤有三:一是在墨水瓶盖中间钻一个圆孔,大小对应着灯芯管,二是将灯芯管穿进孔里,三是把棉线搓成麻花状,插入灯芯管中。
虚晃的光摇来摇去,投射在黄色泥土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像一只怪兽。
林三柱等他闺女喊完人后,立马把医院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从头说到尾,最后得意地问林青莱:“闺女,这事我办的咋样?是不是特别机智?”他咂摸咂摸嘴巴,回忆上午的决策,觉得自己有勇有谋,像电影里的大英雄。
林青莱听完后,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懒人的脑回路就是不一般。
封兴修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表示十分震惊,封兴修震惊的点在于林三柱胆子大,而封景铄震惊的点在于这个年代为什么有这样的人呐,说好的淳朴、勤劳呢?老师骗我。
林青莱喝了口水,“爸,你今天花了多少钱?”林奶奶赶他们出来时,给了五块钱。因为林五柱没结婚,所以没有分家,一家人住在一起,财政大权完全由林奶奶掌握。
五块钱数额不小,但林三柱不觉得,他三顾老屋,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最终把林奶奶磨得没了办法,只好花钱消灾。
目前家里一共十块钱,都是零碎的毛票子,一大摞放在铁盒里。
林三柱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今天花了八毛五分,两顿饭钱。”说完,他从包里掏出书,喜滋滋道:“闺女,我跟你说,今天县里领导来视察,我闲来无事翻了翻书,结果领导看见了,立马找我谈话。这种事我可不怵,我把《宣言》第一句话一背,领导高兴坏了,临走前特意鼓励我,让我好好用功,争做一名光荣的工人。”
封兴修曲了下白胖大手,他没想到林三柱知道《宣言》,说实话,领导人手一本《语录》很常见,但《宣言》,当官的人都不一定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所以林三柱把话一背,人家领导不高兴才怪。
林青莱数了一遍钱,“爸,这话你从广播里听的?”她捡了捡记忆碎片,发现林三柱有段时间经常往大队广播站跑,《宣言》应该是那时候学的。
生产队有大喇叭,刺啦刺啦响,发出的声音跟鸭子一样粗哑难听。但大队有专门的广播站,设备高端,声音清晰嘹亮,它每天播放一些新闻故事,目的是让广大农民同志了解国家大事,提升文化素养。
林三柱当时去广播站只有一个原因,不想下地干活。他早早起来后,风雨兼程,按点到广播站,比公鸡打鸣都准时。负责播音的人是个腼腆的知识青年,他不好意思赶林三柱走,于是林三柱听了一个月的广播,吃饭听,睡觉听,上茅房听,听的都快吐了。
“闺女,我跟你说,人家知青说话都带着一点城市味,那个发音吐字,清清爽爽的跟白开水一样。”林三柱看了一眼封兴修和封景铄,“他们俩说话就很好听,不跟咱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