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接上人,天上的太阳又大了一圈,林四柱抬头望着,心道要是有双筷子在,他一定把太阳夹起来,吃进嘴里,原因无他,临走前林三柱故意在他面前吃了一个煎蛋,而?那蛋的模样和太阳一模一样,都是黄的,圆的,亮的。
家里的母鸡在许燕手底下精神抖擞,有窝,有虫,它?每天都能下一个鸡蛋。
林三柱早晨吃的是封兴修做的,里白外黄,油光水滑,点缀上一点翠绿的芫荽,模样煞是喜人。林三柱想吃蛋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早是他吃的第一个蛋。
表演班子的人都到齐了,一共六人,为了让队伍多元化,林三柱在选择时,凑齐了男女老少?,老男人,年轻男人,男娃,老女人,年轻女人,女娃。
林青莱跟着林三柱一起,她招呼大家上车。
“车上有凳子,大家挨着坐。”
表演班子的人点头应着,他们知道林青莱是林三柱的闺女。
话说今天这辆车让他们开了眼界,说三轮车?不是,说拖拉机?更不是,几人在心里纳闷,但没有人问。
男娃心思单纯,他两只黑色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这是什么车?我从来没见过。”
林三柱最后一个上车,他坐到林青莱旁边,不着不急回道:“五轮车”,然后又对林四柱说,“老四,开车吧。”
男娃的注意力被“老四”拐跑了,“老四?叔叔你姓司是吗?”
林四柱:“……”
路越走越窄,快到岭上大队的时候,路颠簸不平,屁股在木板上摩擦着,似乎下一步就要冒出青烟来。
林三柱疼得龇牙咧嘴,他朝林四柱说:“你能不能开稳点!”
林四柱脑门有汗,鼻头有汗,手心有汗,他嘴唇上翻,露出一口牙,“三哥,你可冤枉我了!不是我没开稳,是路不稳!”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一行?人下车后,纷纷挠腚,男女老少?各挠各的,面子啥的都不要了,林四柱开车时还没觉得疼,现在一下车,两瓣肉火辣辣地疼,跟洒了辣椒面似的。
肖小玲带着一伙人过来迎接,“林组长,你的到来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林三柱目前的职业是门卫,兼任表演小组的组长,两者取其一,很明显,组长更庄重严肃一些。
挠着腚的林三柱表情秒变,他把手背在后面,谦虚道:“一般一般。”
跟随肖小玲的社员瞪大眼睛看着表演班子的人,互相叽叽喳喳。
“这就是演员?”
“看着不太像啊!”
“我瞅着这个林组长挺俊的。”
“还真?是,不知道有对象了没?”
“……”
表演班子的几位演员确实不像正经演员,无论是站立的形态,还是走路的架势,百般模样,一看就没有接受过训练。
林三柱作为小组长,为了减少工作,特意强调道:“我们是给人民表演节目,我们从人民中来,最后还要到人民?中去,如果进行?专业训练,那他们身上带有的人民气味就会少?,所?以不训练是正确导向,只要这样,人民才?会感同身受。”
领导审批了,因为训练还要花钱……不是,是因为林三柱说的非常对。
路是土路,上面还有冒着热气的羊屎蛋子,一颗一颗,一坨一坨,林青莱绕道而?行?。
队里有台子,一个长方体土块,队里开会一般在这,肖小玲走了遍流程,最后长臂一挥,“社员们,让我们欢迎南峪公社医院为我们表演节目!”
底下欢呼声一篇,吹口哨的,扯着喉咙呐喊的,尖叫的,凑热闹拉呱的,还有趁着声大放响屁的……千奇百怪,各式各样。
一共五个节目。
以歌开场,以舞结尾。
首位……不呼应。
唱歌是老女人,她青蛙似的腮帮子已经说明了一切,越过山,爬上天的高音,一声接着一声,一音高过一音,不绝于耳。
岭上大队的人哪有听过这样高亢的声音,他们眼睛迷离,似乎已经裹挟在了音乐洪流里,晕头转向,不辨西东。
老女人貌不惊人,但声音让她浑身发着光,等她唱完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久久不停。
老女人没有报名,是林三柱拉到群里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林三柱听到了老女人吵架的声音,声音浑厚的,像钟,像鼓,一锤子砸到地上,溅出土来。
于是,老女人成了表演班子的一员,林三柱给自己这出想了个响亮的名字——三柱循声识人才。
第二个节目,是生孩子。
还是原先的故事,一个女人从嫁人起一直生到不能再生。
底下有两个腻腻歪歪的姐妹花,两人面色土黄,像蘸过泥一样。
一人说:“这女人命好,嫁进来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另一人符合道:“是啊,我咋没这命呢!”
不光这姐妹花这样想的,其他人一样,孩子是根,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根,大家朴实的脸上洋溢着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