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行二的那个皇子,就是如今皇宫内不可多说的废太子,容时。
张望德将皇子们的简要情况都介绍了一番后就到了含章殿门口。张望德回去复命,景淮则穿过两侧重重守卫走了进去。
如景淮预料,含章殿琉璃作瓦白玉铺地,弥漫着一种华贵的奢靡。
边境连年打仗,离国去年连失两座城池,似乎对皇宫之内的贵人们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天还下着大雪,含章殿中间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满是草木山石,中间还有一片湖泊。
湖泊结了冰,地上覆盖了一层雪,院中树木枝条萧瑟,北风呼啸而来,带着刺骨的寒冷。
忽然,景淮的目光顿住。他的视线所及处,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少年跪在雪地里。
大约是触怒了哪个皇子而被罚跪的吧,一个想法在景淮脑中闪过。
他沿着游廊拐了一个弯,又走了一段路后,看到了那少年的侧脸。
那少年的侧脸轮廓比冰雪还冷硬,看起来面无表情。他只穿着一件薄衣,跪在雪地中却毫不瑟缩,腰背挺得笔直,脸死死绷着,显得倔强又可怜,像雪地里受了伤的幼狼。
景淮不由得停下脚步,多看了他几眼。片刻后,他从游廊中转出,跨进风雪里,往那个少年的方向走去。
那少年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景淮的脚步微顿。
那少年生就一幅绝佳的皮囊,眉眼精致漂亮,肤色白皙,嘴唇青白而没有血色,却丝毫无损他的容貌,反而增添了一点残虐的美感,直教人又爱又怜。
景淮解开身上的皮毛大氅的系带,将它脱下,走过去披在了那少年的身上。景淮蹲在他面前,一边替他绑大氅的系带,一边问道:“你是谁,为何跪在这里?”
景淮手中带子系得仔细,比平常那些伺候自己的下人还要用心几分。
等到系完这个斗篷的带子,少年也没有开口答话。
景淮视线从他脖子间的系带往上移,正对上了少年定定看过来的眼睛。里面似乎没什么情绪。
景淮有许多话想问,但此时应当先让这个少年回屋中暖暖身子。他站起来后弯下腰,对少年伸出了右手:“你跪多久了,能站起来吗?要不然我扶你吧?”
少年没有动作,景淮等了许久,似乎是明白少年的顾虑一样,对着他微微一笑,道:“我暂且不知道罚你的是谁,但总之,只要不是皇帝本人,就没有人敢置喙。”
就是皇帝本人,也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费些周折而已。
少年垂眸片刻,然后伸出了手放在了景淮的手上。景淮则顺势就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还很小,很轻易就能完全握住。
景淮把他扶了起来,牵着他一路往前走。少年的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怔怔不语。
进了正殿旁边的一间屋子后,景淮吩咐宫人去准备一套合适的衣服。
宫人看着景淮和这个少年,欲言又止。
景淮将少年的手放下,然后双手捂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不出意外的冰凉传来,景淮的语气也凉了几分:“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
“不,不是,世子息怒。”宫人们忙跪了下来,打头的那个扭头对身后的人呵斥道,“还不快去,没听见世子的话吗?”
对于朝臣来说,景淮是晋国公世子,师承名家,才名在外受人景仰。但对宫中的宫人们来说,景淮还是六年前那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宫中一霸。
六年前,太后还在世时,格外宠溺晋安公家的嫡幼子,也就是景淮。
因为景淮的母亲是太后的养女。
太后早年丧女,这是她前半辈子挥之不去的心结,后来宫宴之时遇见了跟女儿幼时有八分相似的女孩儿,一见失魂,就此认了她做干女儿,养在身边。
这个女孩儿是承平侯府的小女儿,也就是景淮的母亲。太后爱屋及乌,对相貌继承了母亲的景淮也是疼爱有加。
太后时常召景淮进宫来陪伴,景淮幼时最是顽皮,是个霸王,身份尊贵,又有太后宠着,在宫中闯的祸数不胜数,折腾得宫人是叫苦不迭,整个宫中几乎无人敢惹他。
六年过去,景淮看着变了个模样,变得稳重、温和有礼,但对宫中有些资历的老宫人而言,六年前这个宫中霸王对他们造成的阴影仍然挥之不去。
很快,两个宫人从尚衣监处取回来一整套适合少年穿的衣裳。
“世子,就让奴婢来服侍吧,皇子们已经在正殿等候多时。”领头的宫人道。
景淮感受到自己双手握着的手抖了一下,再一转头看向旁边的少年,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异常。
景淮又看了少年几眼,心道他应当还是害怕的。
“不急。”景淮拍了拍少年的手背,动作温柔,转头对宫人说话时,脸上温和仍带着笑,语气却极淡,“让他们先自己背书。”
“这……”领头的宫人忽然有些为难,他们素来纵容皇子们,因为说不定其中哪一个以后就是一国之君了,哪里能得罪?
就算不说以后,单论现在,这些皇子的母族势力也绝不是好惹的。
他们虽然得知景淮以后是皇子们的老师,但以前的夫子们哪个不是畏畏缩缩的?他们是畏惧景淮没错,但前提是与他们真正的主子没有冲突。
如今没了太后,景淮在宫中究竟又算的了什么呢?他又如何能和天潢贵胄的皇子们相比?
“世子食君之禄,当为君解忧。您既为皇子们的老师,应当尽职尽责教导皇子才是。”
犹豫片刻,领头的宫人伏跪在地,义正言辞地劝说。
景淮轻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眼尾挑起,睥睨着这几个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