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国子民过年,习俗和大陆上其他国家大同小异,年夜饭,守岁,压岁钱……要说不同的,就是祭神,每个国家都有他们的守护神,祭拜的神当然不一样。
除此之外,离国还有一个相当独特且浪漫的习俗。
离国人尚武,把习武当做了和诗书礼仪一样的必修课,让孩子们从小去学。便是穷苦人家,拿着树枝也能舞一两招。
由此而衍生出来的习俗自然是别人没有的。他们会在新年来临之际,由家族里面武艺最好的少年或少女穿着华丽的衣裳,伴随着乐曲舞剑,剑舞的种类繁多,但目的相同,都是为了“悦神”。
于是,旧年的最后一晚,整个离国处处都是少年少女的悦神剑舞,如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随着乐声绽放,在城中的各处绽放出最动人的华姿。
晋安公府理所当然的是世子景淮担任“悦神”这一任务。他换上华美的衣裳,握着一把锋利清冷的宝剑,在庭院中凌厉又优美地起舞。
容时看得舍不得转眼,耳边传来府中仆人小声的惊叹:“若论悦神,恐怕没有哪一个比得上我们世子。”
的确。容时默默地补充。
悦完神,赏完舞,整个府中的人都各自散了。景淮随父亲和母亲守岁,又想起容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便命仆人把容时带了过来,同他一起守岁。
容时跨进屋,礼貌地和景淮的父亲以及母亲道了一句新年安康。
景淮笑眯眯瞧着他,把他揽在身边:“鸣玉,来,陪公子一起守岁。”
子时,更夫的打更声响起,守完岁,耐不住困意的老人就先去睡了,余下的年轻人难得有一个不被管束可以瞎玩闹的机会,都如同脱缰的野马似的敞开了玩。
容时身体不好,被景淮也提前送了回去。
快到四更天了,远处街上还能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热闹非凡。
容时浅眠,没睡着。
他摸了摸枕头下羊皮红封,那是景淮给他的压岁钱。
他本不想要的。他又不真的是景淮的孩子。但他没法拒绝,景淮笑吟吟给他红封的时候,揉着他的头,跟他说要快快长大。
尽管这只是大人对小孩子最普通不过的祝福,容时还是听得心嘭嘭直跳。
过了年,他就能说是十三岁。按照离国的传统,男子十六成年,他还有三年就长大了。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从他住进冷宫后,到现在,三年不也很快就过去了?
容时睡得晚,因为景淮特意嘱咐过,早上别叫他,让他睡到自然醒。所以第二天上午他睡醒时已经天光大亮。
他没看到景淮的身影。
按惯例,景淮应当是进宫面圣了。
往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曾在大年初一接受过朝臣的跪拜。他问了一下时间,估摸了一下景淮还有好几个时辰才能回来,盥洗漱口之后,他就去看书了。
他过目不忘,又一目十行,书其实不经看。因而他从小就是什么书都看,四书五经,兵法,诸子百家的著作,史记、地理志,甚至是杂文怪谈,鬼怪志异,他都看。
过了晌午,府中忽然热闹起来。
原来是皇帝下了一道赐婚圣旨,赐婚的对象是景淮和二公主。
离国百姓家中,齿序是分开排的,皇室也是如此。大公主十六,已远嫁乾国和亲,二公主十三,未及笄,但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
一时间,景淮又成了上京人人艳羡的对象。年幼时深受太后宠爱,太后薨逝后又被魏先生收为弟子,六年后一回上京就才名惊艳四座,被帝王青睐,如今还尚了公主,真真是羡煞旁人。
晋安公府里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又逢大年初一,晋安公夫人又赏了一遍府中的仆人,还是往年双份的赏。
引竹把得到的赏揣进怀里,兴高采烈地蹦进了屋子里,一抬头就对上了容时冷冰冰的脸,身体霎时就僵硬住了。
“怎么啦?谁惹你了,这脸上都要结冰了,看着比这寒春还冷。”引竹说完为了缓和气氛还搓了搓手臂,做了个搞怪的动作。
然而容时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引竹莫名感觉到了危险,他退开一步,试探道:“那啥,夫人赏赐的东西我放你桌上哈。”
见容时没回应,引竹飞快地放下东西,溜走了。
他其实最开始对公子带回来的这个少年很好奇的,但他生性|爱闹,与性格乖僻的容时实在相处不来,渐渐的也不爱找他玩了。
至于一开始要同容时齐心协力争夺赵不离赵不弃兄弟俩的地位的“铮铮誓言”也几乎忘干净了。
他料想容时得公子宠爱,自不会在意他的亲疏,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就交了新朋友。
容时看了一会引竹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没有看桌上的赏赐一眼,坐在书案前重新开始看书。
二公主容筠,生母王美人是皇帝潜邸时期的老人,早年受过宠,后来皇帝封了皇后之后,与其他妃嫔一起渐渐受了冷落,但因为膝下有女,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平平淡淡,不参与争夺,也不会被其他人欺凌。
容筠也是为数不多的,在容时悲惨时愿意相助一二的人。
或者说,除了管冷宫的那个老太监之外,也就只有容筠一个人了。
虽然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并不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王美人也屡屡告戒她不许她去接近容时。但容筠也的的确确在容时濒临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一点微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