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后退半步,然后跪下请罪。当了大半生的奴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还是?明白?的。
容时起身,走到老宦官的身边,将他扶起:“齐伯,孤说过,你不必跪孤。”
五年的时光,他已经比这个老人高出了很多,低头就?能看到他的黑色冠帽顶端,帽檐露出了一点贴在鬓角梳得整齐的白?发。
“老奴不敢。”老宦官齐伯触电般将手缩回,然后再次匍匐在地?,“殿下尊贵,这折煞老奴了。”
容时垂眸看着他,不答,沉默半晌后转身回去坐下,吩咐道?:“你去给?二姊准备一份贺礼送过去。”
“喏。”
老宦官不敢耽搁,立刻就?着手去办。
人走了,容时才继续手中未完的画。
这是?这几天从那奇怪的记忆碎片中看到的。记忆碎片中,这幅画拥有神奇的力量,能挑出一个接收到的许愿,实?现它。
邓拓威的夫人长年在神庙求子,又?捐赠了一笔巨款,她的愿望最为强烈,最容易让人感知。
容时很小就?能听?见朦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随着时间的不同而强弱不同,但都十分模糊。
这几天,他开始能听?到一些强烈的声音,等听?清楚之后,他才发现,那是?朱雀之神的信徒对他们的神所许下的愿望。
结合记忆碎片中场景,容时觉得可以一试。若不成功,也没有什么?损失。容筠也没有和邓夫人保证,这个药一定有效。
不过不能获得邓拓威的辅助,日后恐怕会有诸多不便。
想?到这里,容时便更?加认真的画。所幸他的记忆力超绝,又?自小书画皆熟,每一笔落下都分毫不差。
这幅画画了一小半,线条凌乱奇异,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随着容时的走笔,画作逐渐完整,这种诡异的感觉便攀升到了极致。
这副画是?容时记忆碎片中的影像,这几天,他的脑中频繁出现另一套记忆,渐渐与他融合。
随着这副画的完整,年深日久的记忆,仿佛火焰一般从他的灵魂深处突破膨胀,灼热而且痛苦。
他隐隐约约记起了……
一千年前。
容时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一笔画完,他已经汗透了重衣,嘴唇颜色惨白?至极。
他怔愣了片刻,忽然一笑。然后不免觉得自己有点蠢。
他刚刚是?在压榨才复苏了一点点的力量……而这压榨,让他又?回归了最初始的干涸。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血液仿佛在燃烧,烧得他全身寸寸焦痛。
刚刚复苏的力量,类比人类,尚在“婴儿时期”。这样无底线地?使用初生的力量,是?十分危险的。
也许一个失控,就?是?再次沉睡,再不复苏。而冒着这样永远沉睡的危险,仅仅是?为了一个求子的愿望,为了一个俗世的权力。
他眼前朦胧迷离,手无力垂下,下一刻就?晕了过去。
*
在离国的神话?传说中,朱雀之神有四位侍从,因为常侍奉在神的身边,被神赐予了力量,被信徒们也尊称一声“从神”。
关于侍从的来历,众说纷纭,其中主流的说法是?,朱雀之神永生不灭,唯有时间长伴,某日,祂忽感孤独,便一时兴起从虔诚的信徒之中挑选了四个人成为他的侍从,陪伴他的左右。
一段时间的陪伴之后,朱雀之神很喜欢四位侍从,不仅赐予他们力量,还延长了他们的寿命。
“百年太短,便再予你们百年。”
朱雀之神赐予这四个从神的力量各有不同,分别是?预知之力、控火之力、意?念之力以及阴阳眼。
预知之力,就?是?魏满这一族所延续下来的力量。不过千年已过,能力差先祖太多,限制也比先祖时多。
譬如原先只有不可利用预知之力干扰世界大秩序这一条紧令。而现在,他们还不可利用预知之力谋取私人利益,也不可泄露预知的事等等,否则必将遭受反噬。
魏满不甘空有一身能力而有所作为,利用预知之力搅弄天下风云,于是?少年白?头,中年而亡。
景淮一直谨遵师父的命令。他很惜命,也不想?少白?头。
这夜,不知为何,他一直难以入眠。辗转半宿,他干脆起身,披了一件衣裳走出房门?。
晋安公派来监督景淮的府兵已经撤去。
“太子天煞孤星的谣言是?三皇子暗中谋划欲夺君位”这个说法,让晋安公这样宦海浮沉几十年的人很轻易就?相信了。
权力的诱惑之下,人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重要的是?,皇帝与太子的和解,给?了晋安公一个信号,亲近太子,并不会和姜氏一样招致灭门?之祸。
不过,离国的灭亡之日很快就?要来了。
景淮沉默地?观测天象,莫名想?起了五年前在他屋子里睡得不安稳的少年。
彼时,他睡在外间小榻,半夜被少年的呓语惊醒。仔细听?去,竟是?呜咽哭声,在夜间压抑着隐隐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