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时和景淮抵达乌郡的时候,乌郡的城门紧闭。
城外围居这大量的流民,他们衣着破烂,面黄肌瘦,其中又有许多得了?重病,被父母或者?子女照顾着。
这些都是从其他地方?流浪过来的人。
乌郡是方?圆百里内最大也是最坚固的一座城池,听说?这里粮食多、物产富饶,所以很多人都不远千里来到了?此处。
但没想到,郡守封住了?城门,只准出城不准进城。
一时间绝望地情绪在城外蔓延。
“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在城门外哭喊。
守着城门的人无?动于衷道:“这是官府的命令,不许放一个流民进去,我?们也难做。”
“求求你们,我?不进去,让我?的孩子进去吧,他病了?,要看大夫啊。”女人紧紧抱着孩子,痛哭哀求。
这次没有任何人回应。
她头?忽然眩晕,踉跄了?两步,勉强扶住城墙石柱才站稳。
一个满脸脏污的人坐在地上,嗤笑道:“省省力气吧,你倒下了?,这孩子估计也就完了?。”
女人脸色发白,那?枯瘦如柴的手?指猛地收紧又无?力摊开。
容时和景淮刚刚抵达乌郡的城外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的马车停在侧路,被山石树木掩映。
景淮叹道:“战场死伤无?数,战争之后往往还来不及处理?尸体就已经腐烂,天气开始热了?之后很多疾病就开始传播,郡守估计是害怕瘟疫蔓延,不敢接纳这些流民,当?然,也还有一个原因是难民太多,乌郡已经自顾不暇,接受不了?这些难民。”
瘟疫,战争,还有饥饿,这是苍生的劫难。
不仅仅是离国?,别的国?家也正在遭受着这样的灾难,无?穷无?尽,悲伤绝望。
只有结束战争,创伤才会渐渐开始愈合,不然就只会是新伤叠旧伤,永无?止尽。
景淮撩起帘子,目光在城外成堆的难民里停滞许久。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目光飘忽,似乎并没有在看这些难民。
他在看什么?在想些什么?
容时凝视着景淮,心中兀自琢磨。
或许,他在同情这些难民?
许久,景淮的目光淡淡收回,马车帘子被放下,他稍稍垂了?一点眼睑。
来乌郡之前?,花闻灯就阻止过他:“师弟,你这是要步师父的后尘。”
魏满用预知之力干涉天命秩序,最后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景淮回花闻灯:“但我?没办法看着他走向灭亡。”
这个他,花闻灯知道是谁。
那?个新帝。
花闻灯觉得荒唐:“那?你可以把他带走啊。以你的能力,又或者?以他的能力,从乱世之中保存一条性命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你何必冒险?”
景淮立刻接话:“师兄,你说?的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
景淮说?:“因为我?不想他再受一点委屈。我?既然让他坐上了?这个帝位,那?么我?就想让他一直坐在上面,永远尊贵,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受万民跪拜。”
晦暗的光影里,景淮声音低低的,却让花闻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花闻灯许久才回过神,震惊道:“你疯了?。”
景淮闻言微微一笑:“或许吧。”
但其实景淮觉得他没疯。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半晌,景淮回过头?对容时道:“那?个女人的孩子被染上了?瘟疫,如果处理?不当?,这场瘟疫很快就会蔓延。”
容时迟疑地问道:“哥哥是想……救他们?”
景淮点了?点头?,道:“阻止这场劫难,或许可以为离国?谋取一线生机。”
容时垂眸思?忖,过了?一会,他道:“我?知道了?。”
“走吧,我?们去见见乌郡的郡守。”景淮道,“见了?郡守,先?把城外的流民隔离医治,然后再商议后续事宜。”
*
一个时辰后,乌郡城的城门大开,一队格外强壮的官兵蒙着脸鱼贯而出,将城门外的流民团团围住。
流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成一团。
一位浓眉大眼的的将军对他们大声喝道:“所有人不许喧闹,听指令行事,所有不从,兵法伺候。”
说?着,这位将军拔出了?自己的大刀,乱哄哄的城门外霎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乌郡郡守下令在城北神庙旁空出的一排闲置大院,用于集中安置流民,随后组织了?民间大夫替流民中身患恶疾的人医治,医药费由官府出,同时在神庙旁搭建了?一个施粥点,流民们排队盛粥,流民集中安置点附近安排有官兵维持秩序,一切都平稳有序地进行着。
这一着恩威并施,很快就安抚了?流民的情绪,并威吓住了?那?些不安分?的人。
几?日之后,流民们中间传开了?这样一个说?法:从上京来了?一位大官,奉陛下之命来拯救大家。
“景大人果然厉害。”乌郡郡守笑嘻嘻地拱手?恭维,只是这表面称赞着他的仁义和能力,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犹豫半晌,郡守又道,“只是这流民数量太多,如今这一搞,今后就会有更多的流民来到乌郡,乌郡地方?小,这……实在是接纳不下啊。再者?一个不慎,倘若这有从战场逃出来的,染了?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景淮道:“没事,陛下派了?崔大人带着赈济物资赶往乌郡,随后就到。”
“贺大人。”正在这时,突然有人跑了?进来,语气急促,“大事不好?了?!”
贺郡守怒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这是一名官府的小吏,闻言他扑通跪下,喘着大气道:“大人,城北流民打?起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小吏深呼吸几?口,然后将方?才发生的事慢慢道来。
原来是流民之中被诊出了?传染性的恶疾,理?事的官吏便将那?块区域封锁了?,不许人进出,这两日接连有人病重倒下,大夫人手?不足,这流民被人起哄,抗议起来,不想和得了?病的人在一块,想走,和官兵们打?了?起来。
“还有大夫,已经有好?几?个想走,但是被拦住了?。”小吏说?完喘了?几?大口气,看着郡守等他拿主意。
这郡守听完,捋着胡子瞅了?一眼景淮,重叹了?口气,道:“景大人,你看这果然就乱了?吧!”
景淮冷眼听着,没有接话。
见事情捅出娄子了?,连日来被这京官压制的憋屈终于得以抒发,郡守暗自爽快。
他眼睛拦不住地又看向景淮身边那?个年轻点的男子,暗暗心惊。
他为官多年,形形色色的美人都见过,沉鱼落雁者?流都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这等绝色,只怕是只有帝王才消受得起这等美貌。
他不由得又嫉恨起景淮的艳福,心里喝了?醋似的泛酸。
见这贺郡守的目光在容时身上流连,景淮蓦地脸色一沉,手?啪的一下甩开了?折扇。
郡守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收回视线,道:“景大人,现在这情况可如何是好??”
郡守心里其实有答案。既然是瘟疫,必然不是好?对付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封锁流民安置点,不论治不治得好?,都不能让瘟疫在乌郡之中扩散开来。
“走吧,去看看。”景淮起身往门口走,郡守叫上护卫也跟着走。
一步跨出门槛,景淮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对落后两步的男子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