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柳厚到底没有责罚夏惠,只令她以后更加悉心照顾柳明月。
温氏与柳厚生前感情甚笃,临死之时,唯有放不下柳明月,忧心万一柳厚有了新人,继而有了子女,会薄待了柳明月。
柳厚深知温氏心之所忧,曾在温氏塌前发誓不会令得女儿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确也如他所言,柳明月在他的羽翼之下,未曾受过半点委屈——至于在他的羽翼之外,他当时并未想过那种可能。
温氏亡故之时,柳明月尚未满三岁,整日哭着找娘,嗓子都肿了,只除了能在柳厚怀里安睡片刻之外。
丧期之后,寻了数日不见娘的柳明月仿佛是预知了柳厚是她此后的唯一依靠,不管是乳母还是夏惠都不能将她从柳厚的怀里揪下来,凡是谁来揪,她必哭的声嘶力竭,夺命一般。
柳厚有一段时间,脑子里都是女儿尖利的哭声——只因哭声太过惨烈,他此生半点不愿再听到这种声音,凡事千依百顺,比在朝中做事还要用心百倍。
后来便渐渐好了些,白日里,柳厚离开的时候柳明月会哭一会以示抗议,等他走了,也会跟着乳母跟夏惠玩一会,等到柳厚回府,她就跟寄生在柳厚身上似的,总要粘着他,旁人再难亲近。
夏惠一直记得,相国大人在还未坐到今天这位子的时候,膝上坐着女儿,执笔在灯下批公文到深夜的样子。只要坐在柳厚怀里,小小的柳明月是安静而乖巧的。
大多时候,坐着坐着,小姑娘便睡着了,谁要是在她睡梦中试图将她抱走,必然会引来一场大哭,唯有在阿爹怀里,她是恬然满足的。
这些琐碎小事,随着柳明月年纪渐长,已被时光的洪流冲走,她早已不记得这些事,但在柳厚心里,爱女那失母之后尖利的哭声一直回响在他耳边。
阖府众人皆知老爷宠爱大小姐宠的毫无原则,夏惠再回到东跨院,只觉压力倍增。
从前照顾着的小姐还容易些,如今她渐渐长开……引来风流纨绔并将之赶跑这种事情,她尚无经验。
柳明月再回罗家学武,连粗心如罗瑞婷,也觉出了她不同以往的沉默。
“小师妹,公主府的寿宴不好吃么?”让你忧郁成了这样……
人在生活的某一段时间当中,总会有某个时刻无法抑止的产生自厌的情绪。比如此刻的柳明月,忽然顿悟之后只是个开始,随后越来越多的反省自己……反省到当情绪一边倒时,整个的将自己否定掉!
柳明月无比沮丧的发现,前世的自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最失败的是:临死都不知道自己失败在何处!
难道,这就是老天要她重生在豆蔻之龄的真正用意?
她哭丧着脸,将脑袋靠在罗瑞婷肩上,幽幽叹息:“师姐,我觉得自己的厨艺太烂……烂到无可救药了……”做人太失败,无可救药了……
罗瑞婷将她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推开,一脸警惕:“你也要学厨艺?难道你最近也中意薛师兄……”近水楼台这种事情,太令人忧心了!
柳明月:“……”总以为她自己已经属于当世独一无二的蠢蛋了,结果眼前这只是怎么回事啊?
她瞬时彻底的被治愈了。
这句话之后的接下来数天,柳明月发现罗瑞婷对厨艺反倒失去了兴致,最常做的事是时刻对她进行贴身观察跟踪——仅限在将军府的活动范围之内。
特别是,当众位师兄们在小校场厮杀完毕休息的时候,薛寒云总会过来瞧一瞧柳明月,也不见他如何关切,只是习惯性的问一问:“累不累?”眼神里面传递着“累了咱们就回家休息以后再也不用来了”的迫切想法。
后面一众师兄弟皆跑来瞧热闹,罗瑞婷此刻盯着柳明月的眼神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柳明月笨拙的摸摸她紧绷的背,首次尝试安慰别人:“……寒云哥哥只拿我当妹妹来着……”师姐你别炸毛啊!
然后,对着薛寒云坚定摇头:“寒云哥哥,我一点都不累,罗师姐好像有点累了呢……”快带她去旁边休息会儿喝茶吃点心谈谈心什么的,只求能将这杀器带远一点……
罗行之罗善之对自家妹妹深陷相思之境莫不表示同情,但对着薛寒云那张冰砌雪铸的脸,实在爱莫能助。
米飞在旁帮腔:“小师妹,你要累了,米师兄带你去吃点心歇息会儿……”
这是个好主意!
罗行之罗善之眼前一亮,本着为了妹妹未来幸福生活的初衷,誓要撮合自家妹子与薛寒云,况且……与天真可爱的小师妹同桌喝茶吃点心,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皆向柳明月伸出了禄山之爪,“小师妹——”齐齐摆出笑脸热情邀约。
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里,柳明月“咻”的扑向了薛寒云,后者在她还未开扑之前已经伸出长臂,顺势便将她捞到了自己身后,凛冽眼神在各师兄弟们面上警告的扫了一圈。背后,柳明月双手死死搂着薛寒云的胳膊——青春期的师兄们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