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整个人被半月的话震得七荤八素。
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
每句话的意思他都懂。
可他竟硬是不明白半月在说什么。
“你这么说,有证据吗?你怎么知道投资人是李鸣的朋友?”陆璟机械地问。
“这个事情说来好笑,我查到那个投资人之后,去搜他的名字,别的没搜到,结果居然在知网上发现了他大学时发过的几篇文章,和李鸣合著,查了下学校和年份之类信息也对的上。”半月说,“这应该算实锤吧?”
“可是李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陆璟问。
“我不知道,从打职业的角度而言,强行交易唐栩有百害而无一利。”半月说。
“但是如果不从打职业的角度考虑,那么可能性就很多了,唐栩可能是一笔交易的添头,或者一场游戏的棋子,或者任何东西……你要知道,在那些商人的算计里,一个大学都没读过的打游戏的小孩的几年青春,真的不算什么东西。”
陆璟无言以对。
商人,李鸣原来是个商人吗?
接着他又自嘲地回答自己。
是啊,李鸣当然是个商人,他从来都是向钱看齐。自己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么。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半月说,“但是李鸣这些投资走的都是公开程序,他大概觉得电竞圈都没什么文化,没把我们当回事,网上稍微花点功夫都可以找到相应的记录,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用了。”陆璟截口打断。
脑袋里像有个电钻,嗡嗡地轰响,让他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疼。
“你的意思是,李鸣卖了唐栩?”陆璟问。
即使在这段对话里他早就明白了半月的意思,但他还是想再问一次。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自己骨头上碾过去那么疼。
一个是他放在心尖上五年,也和他两情相悦的人。
一个是和他同甘共苦,筚路蓝缕的兄弟——至少他一直觉得是兄弟。
“这笔投资至少有90%把握可以说明,李鸣和当年唐栩的离队有关。”半月说,“但我确实没有直接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这句话又让陆璟心里一震,最后一点点侥幸也土崩瓦解。
因为他发现,半月没有证据,但是他有,唐栩和李鸣那些微妙的反应全都是证据。
忽然之间,让他觉得奇奇怪怪的点全都串了起来。
难怪唐栩反复要求他不要和李鸣吵架,对李鸣和张潇充满恐惧。
难怪唐栩承认自己对职业赛场还放不下,却坚定地说自己绝不可能回LSG,可他又分明对LSG还有很深的感情。
也难怪唐栩无论如何不肯告诉他真相,这样的真相即使锤摆在面前,他都难以接受。
难怪李鸣总是想让张潇跟着他,还有那天李鸣莫名其妙地跟他提起唐栩,他也许根本就是做贼心虚,怀疑“野酱”的身份所以在试探,那么张潇反复的试探恐怕也是……
陆璟忽然呆住。
一股冷意从心底泛起,慢慢渗入骨髓,他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如果李鸣怀疑唐栩回来了,如果他觉得自己对唐栩做了亏心事,他会怎么做?
.
做过亏心事的人,一般面对自己亏欠的对象,会有两种反应。
一种是心怀愧疚,真心实意地悔过,请求对方的原谅。
另一种是,想方设法抹杀对方,这样,自己犯下的罪孽就从未存在过。
当然李鸣不至于对唐栩真做一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但陆璟毫不怀疑,李鸣会主动出击,找上唐栩。
以唐栩的心理状态,如果真被李鸣撞上的话,不等李鸣做什么唐栩可能自己就会崩溃。
在这种前提下他竟然让唐栩等在奥体中心。
就像让一只绵羊在狼群中等候。
陆璟蓦地想起李鸣刚才最后似是而非问的那一句“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现在再想,这句话就好像是在试探。
“陆璟,你还在听吗?”半月听他半天没说话,小心翼翼问道。
“快去奥体中心。”陆璟咬着牙,声音在发抖,“我让唐栩在那等我,你去把他带走。”
说完这句话陆璟挂了电话,一秒也没办法在这里多呆。
整个人像被烈火灼烧着,急躁,慌乱,难以置信。
说到底他只是个21岁的年轻人,除了打比赛外没有太多社会阅历,更没见识过多少险恶人心。
他心里现在甚至连恶心厌憎之类的情绪都来不及有,脑子像是变成了一台连轴转的机器,指引着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能惊动李鸣,先找唐栩,无论如何先找到唐栩。
不光是因为要保护唐栩,也因为只有唐栩才能让他恢复理智,他必须要有这个人才明白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陆璟拉开门时,却看到门外站着个人,正扬起手,做着准备敲门的动作。
李鸣。
.
陆璟呆立在原地,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他怔怔地看着李鸣,那张熟悉的脸却让他感觉自己像在看一个恶魔。
他试图说点什么,舌头却打了结一样拒绝工作,只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这么巧啊。”李鸣亲切地笑了笑,伸手去搭陆璟肩膀,陆璟浑身僵硬得像石头一样,任他搭着。
“走,去看看盾仔。”李鸣心情很好地说。
——
奥体中心体育馆内,唐栩依然窝在座位里。
真的像陆璟说的一样,工作人员有在收拾场地,但没有人请他离开,好像默许了他呆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