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跟普通催眠的路数不一样,他引来肖敬慈的注意力之后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选择在他眼前稳稳打着响指。他在等药效发作,毕竟肖敬慈算是个行内人,常规的老路子他不一定吃。
肖敬慈眼前的空间随着药物的起效开始扭曲,他眼前一会是方墨的手指,一会是地下室昏暗的白炽灯光,一会又是空气中四散乱窜的浮尘。
什么都在变,可是唯有方墨的响指声像个古老的机械钟表,精准地,不懈地在他耳边重复着,节奏忽快忽慢,或轻或重,不曾有一次失手。肖敬慈听着这节奏有点想睡,但那种感觉又不是沉在睡眠里,而是不怎么舒适地浮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只有一小部分在清醒,却不由分说地被拉进了另一个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
方墨见他上了道,慢慢放缓打响指的频率,看他彻底不清醒了,才收了手,转而开口问他:“为什么绑架梁和?”
肖敬慈合着眼,咕哝道,“他当年……没死成。”
“不是你放他走的吗?”方墨一使眼色,郑朗悄悄掏了录音笔,打开。
“计划被别人破坏了……他竟然还活着,还笑得出来。”肖敬慈说。
“你催眠他的目的是什么?”方墨问。
肖敬慈这恶魔竟留下了鳄鱼的眼泪,“凭什么他还在笑,还笑得那么没有负担……他们一家都要赎罪。”
见他没往下细说,方墨便也不再往深了探究,赶紧把最要紧的问题抛了出来:“解开催眠状态的口令是什么?”
“没设,他这次绝对不会走出来。”肖敬慈说,“以前被破坏只能是偶然……不可能再有那种巧合。”
“程序执行的结果?”方墨看他要醒,又在他耳边打响指,换了个更奇怪的节奏。
“我要他……百受折磨,不得好活。”肖敬慈听着响指声,重新坠入深心灵领域。
“为什么这么恨他?”方墨问出了他们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这是他应得的,应得的……我有多痛,他就要跟着受,只准多,不能少,不能少,不能少……”肖敬慈没有交代原因,情绪莫名变得十分激动,卡带一样开始重复一些凌乱的词汇。
方墨把他浅浅拉出来一层,又紧接着把他扔进去,就像电脑bug之后重启一样。
“吗|啡哪里来的?”方墨比了个写字的手势,郑朗没明白。
“自己做,不难。”郑朗跟白商羽听了这话不禁睁大了眼睛,这人幸好没叫苏维掐死,到头来竟还要把他供着哄着求着交代,今年局里的指标全指望他了。
先不说他手里现下的两条人命,就制|毒这一条,他必死无疑。
“制毒窝点在哪里?”方墨给郑朗打口型,郑朗智商下线了,没懂。
肖敬慈没再回答,他昏过去了。
方墨从怀里掏出拮抗剂,抛给郑朗,道:“这话不能成为呈堂证供吧?”
“嗯。非法的。你刚才想干什么?”郑朗问。
“想让你把要问的问题写给我。”方墨站起来,捶了捶蹲麻的腿,“我只问了我想知道的那些……他醒过来之后什么状态我不清楚。”
“那要在这呆着吗?”郑朗犹豫着看看手里的药瓶,说。
“我需要他将醒未醒的那一瞬间,药打进去之后要等,大约两三个小时吧。”方墨靠在房间中央的小桌上,捡起被苏维揍得碎成渣渣的手表,细细打量之后倒抽了口气。
“现在打?”白商羽问。
“不着急,让他睡着吧。现在几点了?”方墨有点累,额头上都冒了一层汗。
“七点半。出去吃个饭?我请客。你的表被打坏了,我们赔你。”郑朗朝他伸出手。
“一百元三块,不值什么钱,医院统一配的,办公室里还留了一箱。”方墨把手表递了过去。
郑朗来回看了看,翻到背面,看见手表的logo,确实不是什么名牌。
“相信了?真是个好表我怎么舍得交给苏维随便打。”方墨耸了耸肩,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应该是精神高度集中累得,都没力气开玩笑了。
“走吧。”郑朗收了那块坏表没有给他,上去咔咔把人的胳膊接上,叫人把肖敬慈解了带走。
“我不吃了,没什么胃口。”方墨脸色有点白,腿有点发软。
“你怎么了?”郑朗看他不对劲,扶了他一把。
“你去吧,我就是有点困,给我个椅子歇会就行,我等会去找他。”方墨说。
郑朗拉着他到了会议室,那里有个小点的长沙发。方墨也没跟他多客气,歪在沙发上合着眼,看不出睡没睡。
“好歹先吃点吧。给你买份粥?”郑朗拉开椅子,拿出手机翻了翻,“外卖吃吗?”
“……别吵。”方墨脸埋在胳膊里,声音有些飘忽。
郑朗看他这副样子等饭到了估计也不会起来,只好放弃了点外卖的想法,玩着手机坐在旁边等他睡醒。
方墨在安静的氛围里迅速入睡,呼吸间充斥着沙发上的皮革气味。郑朗只开了一半灯,他这里是黑着的。
郑朗看方墨不自主地蜷起身体,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方墨直接把他的衣服当了被子盖,手抓着衣领一提把脑袋一遮,鸵鸟似的把自己整个人团了起来。
方墨放任自己沉下意识,说一会要醒,却睡得比谁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