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钮祜禄氏微微蹙眉,“他不是应该留守京城么?”
那拉氏解释道:“姐姐,早先您讲,咱们得找个本家王爷助力,妹妹私心想着,先帝手足,只六爷忠心周到,这才用苦肉计打发安德海回京报信——六爷是扮成萨满来的,并不曾惊动外头。”
钮祜禄氏故作无奈:“先叫进来吧!”
恭亲王奕,道光皇帝第六子,也是最受皇父属意的储君人选,只因道光帝始终对咸丰帝生母孝全皇后难以忘情,加之有业师杜受田全力谋划,咸丰帝这才击败劲敌成为大清入关后的第七任天子,虽然如此,咸丰帝继位初年,奕颇受皇兄器重,只因他在生母孝静皇后病危时矫诏,以既成事实逼迫咸丰尊奉时为皇贵太妃的孝静皇后为皇太后,因此招来乃兄极大不满,直到驾崩前仍然将他排除在辅政大臣之外,奕内存愤懑,自诩怀才不遇,对压制他的肃顺等人恨之入骨,接到西太后的求援信号后立刻决定帮助两宫太后剪除辅政八臣。
虽说有叔嫂不通问的规矩,因事态紧急,也便顾不得许多了,一番筹谋之后,钮祜禄氏说道:“载垣与肃顺毕竟是承受先帝顾命的托孤大臣,今日虽失臣礼,咱们还要顾及大行皇帝的脸面,待等坐罪之日,必要饶过他们的性命才好。”
“这——”奕有些怨怪皇嫂的妇人之仁,“旁人倒罢了,肃顺狡黠多谋,载垣、端华又是亲王之尊,倘其寻机反复,恐怕徒生烦扰,有损两宫皇太后声誉。”
钮祜禄氏瞥了他一眼:“六爷如有能为扳倒八个如日中天的辅政大臣,难道还没自信压制住几个失了爪牙的罪臣么?”
“母后皇太后仁慈!”奕初觉不满,继而顿悟:东太后言语暗示,一旦辅政八臣垮台,自己就是替代他们的当权之人,倘若果真如此,先行应允未尝不可,“奴才谨遵母后皇太后懿旨。”
钮祜禄氏的表现出乎那拉氏意料之外,终是未干大局,趁机向她提出建议:“明日咱们姐妹还要唱一出周瑜打黄盖,姐姐早些安歇罢!”
钮祜禄氏点一点头:“你们仔细,不要打草惊蛇!”
次日清晨,肃顺一众见到突兀赶来的恭亲王果然十分惊怒,奕拱手说道:“本王奉旨叩谒大行皇帝梓宫。”
那拉氏一面佐证一面向钮祜禄氏请罪:“六爷是大行皇帝的兄弟,妹妹觉得不能拂逆天伦人情,这才叫他赶到承德拜别先帝,一时忘了知会姐姐,请您不要见怪。”
钮祜禄氏不发一言,过了许久才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且叫恭亲王去殡殿行礼吧。”
肃顺暗自欢喜,反倒没了针对恭亲王离京一事继续发难的心思,因又出班奏陈:“正黄旗汉军都统开缺,臣等拟定候补,请两宫皇太后过目。”
钮祜禄氏略看一眼,转手就递给了那拉氏。
那拉氏口舌如刀,辅政八臣所提人选尽列不妥之处,最后又向钮祜禄氏建议:“先帝驾崩,时事多变,这样的位子还得留给自家人才是。”
钮祜禄氏微微颔首,顺着那拉氏接了一句:“可巧恭亲王在此,教他管一管罢!”
肃顺等人能答应才是见鬼,三方拉锯后的结果是,这个职位给了道光帝第七子,也是西太后妹婿的醇郡王奕譞。
虽然如此,那拉氏密召恭亲王奔丧,毕竟加深了辅政八臣的忌惮之心,在奕滞留热河的六天中,时刻处于线人的监视之下,奕极有城府,尽量在肃顺面前表现出平和姿态,又不曾单独谒见两宫太后,言行举止皆未愈矩,辅政八臣想要抓他把柄也是不容易做到的万难之事。
如果据此以为奕无所作为可就太小瞧他了。
在恭亲王留跸承德的最后一天,御史董元醇上书,请求皇太后权理朝政,不周之处可拣亲王一二人进行辅弼。
似为避嫌,奕在第二天赶了个大早启程返京,肃顺恐有变故,刻意拟诏,不许各地统兵大臣赶赴承德祭奠。独有与奕关系暧昧的兵部侍郎胜保先已抵达雄县,两宫皇太后获得了争权的军事基础。
八月十一日,那拉氏召见八大臣,让他们依照董元醇所奏传旨实行,肃顺等人勃然变色,直接搬出大行皇帝遗诏拟旨驳斥,辞句激烈,震于殿陛。钮祜禄氏本未多言,忽觉身前略生异样,低头朝皇帝一看,竟是六岁的载淳受惊遗溺,连同她的前襟都湿了一片,当即拍案喝道:“你们给我出去!”
眼见局面僵化,载垣、肃顺不敢威逼太过,只得跪安退出大殿。
刚回到朝房下处,又有小太监匆匆传话:“圣母皇太后训责主子爷惧怕臣子失了天子体面,如今教主子爷殿外罚跪,母后皇太后急诏各位王爷大人赶紧过去!”
端华“啪”地一声摔了茶盏:“这是要效法杀子立威的武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