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汗毛都竖起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塽身旁:“母后皇太后饶命、母后皇太后饶命!”
“这是怎么说的?我赏你观月,你怎么倒生起惧怕来了?”钮祜禄氏笑吟吟地吩咐周塽,“快把安大总管扶过来。”
安德海磕头如捣蒜:“母后皇太后超生,求母后皇太后看在奴才侍奉过先帝的苦劳上,饶了奴才的狗命吧?”
钮祜禄氏收敛了笑容:“我是一片美意,宫外暑热,宫内的井中自然加倍凉快,叫你清清脑筋,免得昏聩乱言招来杀身大祸。”
安德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左右开弓朝着两边脸颊苦卖力气:“奴才狗嘴猪舌、奴才胡言乱语,奴才——”
“载垣、肃顺服法有你的一份功劳,今儿饶了你的狗命,打明日起,若教我听到一句不好听的,仔细你的脑袋!”不知过了多久,钮祜禄氏终于开了免罪金口,“滚!”
“是!是!”安德海顶着一张猪头,连滚带爬地逃往西宫去了。
周塽略感担忧:“主子,安德海毕竟是圣母皇太后跟前的第一内宠,您对他这般严惩,恐怕有伤储秀宫体面。”
“我就是要让她明白,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要多问。”钮祜禄氏冷笑一声,“不尽早摆正自己个儿的身份,以后这样的事儿有多无少。”
次日大早,安德海刻意跑到太医院请开安神汤药,有心的问一问,原来这位安总管梦魇游神,把自己撞的满脸血花尚不自知。也不知教多少人在背后看了笑话。
当晚的醇郡王府偏院,聊天主题较之从前更有深入,陈玉成在随性之余对钮祜禄氏讲述了许多自身的过往经历。
人在放松的状态下最容易出错,陈玉成一个不防就提到了自己在天京事变后不久于天王府醉酒,把天王七十二妃当作丫鬟遣派,又因天王海量大度,不曾有所见怪的旧事。
“七十二妃?”钮祜禄氏莞尔失笑,“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教我们不知底细的一听,还以为你们天王有七十二个妃子呢!”
陈玉成垂首不语:他们的天王确实不止七十二个妃子。
钮祜禄氏严肃起来:“君子不要告诉妇人,你们竟是一面打出男女皆平等的旗帜愚弄世人、一面又变本加利的收妾纳侧供己淫乐,自始至终并没有真正想要坐实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我们——”陈玉成嗫嚅失言,“我们是愿意友爱教中姐妹的——”
“你所以附从洪逆,原来不是为了自己口中的天下大义。”钮祜禄氏的脸上露出鄙夷来,“还没成气候就这般争权夺利、滥杀无辜、骄奢淫逸,果然能够克败朝廷,天下百姓、天下妇人岂不俱受你等荼毒?”
天京事变后,陈玉成在被俘前与忠王李秀成并称“天国双柱”,但他们事实上属于太平军中的后起之秀,只论资历,远不能与开国五王相比。只因南王冯云山、西王萧朝贵战死,东王杨秀清死在天王洪秀全与北王韦昌辉的合谋之下,翼王石达开又受猜忌出走天京(南京),这才迫使洪秀全提拔新人挽救危局,陈玉成所以能够扬威江淮,很大程度上是占了“国中无人”的契机。
“没有——天王的初心是好的——”陈玉成的音调越来越低。
“你们称大清为妖朝,据我看来,你们太平军才是寡廉鲜耻的临凡妖孽!我本以为你是威武不屈的好汉,原来竟是助纣为虐的虎狼。瞎了眼与你交心三日,留着你的一条命不被饿死,天下不知会有多少姐妹经受匪军□□。”钮祜禄氏提起食盒往地上一摔,“想我自诩精明,竟然错把瓦砾当珠玉,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玉成张张嘴:到底没有出声拦阻扬长而去的钮祜禄氏。
随后数日,陈玉成再没能等到钮祜禄氏二次露面:天国英王的红颜知己还有大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