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也坐不住了:“姐姐,若用肃顺,朝廷必生内乱!”
“肃顺办的是外务!”钮祜禄氏并不理她,“传肃顺。”
咸丰朝的肃顺是天子的第一心腹重臣,经历一年有余的阶下囚生涯,原有的棱角磨平了许多。本来自知躲不去杀身之祸,哪曾预料得到有生之年竟然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跪在殿下百拜不起,诚惶诚恐叩谢皇太后恩典。
钮祜禄氏一句废话没有:“肃顺,皇帝用你没有多余话说,今后专司外务,只要朝廷没跟洋人宣战,你一不能教大清失地,二不能让朝廷赔款,三不可轻启衅端落人把柄。办的到的,你往六部侍郎的堆里站;自忖办不到,继续回圆明园扫你的地,若当下答应,日后出了岔子,你是朝廷中第一个替罪的逆臣。”
这道选择题很容易:肃顺直接站到了正二品文官的最后一位。
“不要说皇帝不给你撑腰,你站到吏部的前头去!”不等肃顺反应过来,钮祜禄氏转身折回本座,“再议旁的事儿罢。”
背后站着肃顺这样的昔日政敌,奕訢犹如芒刺在背,下了朝就往西宫去了:没旁的,钮祜禄氏这一手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六爷,姐姐定的事儿,我是没有反口余地的。”那拉氏摸了摸眉鬓,“虽说现今是两宫垂帘,在外臣眼中,我和姐姐谁高谁低你这个议政王心中最是有账,没有去年东宫千秋的那档子事儿,我这个皇帝的生母还会有些用处,现在么——”
“奴才不是想违逆母后皇太后,但这肃顺实在是——”奕訢为同治朝首辅,肃顺是咸丰朝第一重臣,一山难容二虎,奕訢再想有所作为,日后必要处处受其掣肘,如果不能趁着圣旨墨迹未干劝服东太后收回成命,以后除了与肃顺对掐,他也就没有旁的事儿能干了。
“皇额娘,您起用肃顺,六叔怕要有所芥蒂的。”钟粹宫中,同治小皇帝向钮祜禄氏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淳儿,皇额娘给你讲一个故事吧。”钮祜禄氏将小皇帝拉到自己跟前,“一家农户,养水牛一头、毛驴一匹,水牛敦实肯干,毛驴惯会大叫大喊,经常在主家面前争抢功绩、甚至谄害水牛。主母洞察其谗,向夫婿建言摒弃佞害,主家笑道‘家有良田十亩,水牛耕其七,毛驴劳其三,哪怕毛驴夸夸其谈善于言辞,咱们顶多再给它多记一亩的功劳,水牛心怒其奸而讷于言辞,在农事上自然加倍卖力,等他耕到十亩田时,毛驴说什么都没有什么用处了,换句话说,有能叫的才有能干的,你可明白?”
同治帝想了一想问道:“皇额娘的意思,留着毛驴是为了督促水牛多抗辛苦?”
“淳儿,你若是主家,既要鞭策水牛多耕良田,又需及时开垦出教毛驴仍有价值的荒地,不留痕迹地暗示水牛,不是你偏心毛驴,而是有了新的田地赖他出力。据实来说,如果过早屠杀毛驴,水牛变成唯一能耕作的牲畜,咱们可就只能哄着他下地劳作了。”钮祜禄氏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你六叔和肃顺,许是一头水牛和一匹毛驴,许是两头角力的水牛,但还不至于是两匹只会夸夸其谈的毛驴,把他们搁在一处,你做主家的只需要把心思放在开拓荒地上也便足够了。”
同治帝似懂不懂:“皇儿记下了。”
奕訢做了将近两年的首辅大臣,虽然达不到说一不二的程度,距离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却是差之未远的,经过数日串联,那拉氏以“群情滔滔”为名,在朝堂上劝说钮祜禄氏重新考量起复肃顺的忧患利弊。
“成吧!”钮祜禄氏吩咐内侍,“把先帝的龙泉剑取来。”
那拉氏心中打鼓:“姐姐,好好的,取龙泉剑做什么?”
钮祜禄氏答道:“昨日教肃顺立了三条军令状,我的初衷是除了他,旁人主理外事做不到那三条,如果满朝文武,有人敢向我和皇帝保证,将来能比他做的更好,那我自然应该收回赦免肃顺的圣旨,先帝的龙泉剑一齐给他,将来再出恭郡王那样的岔子,不管亲王郡王还是学士尚书,自己抹了脖子也便罢了,不必惺惺作态再来寻上皇帝假意请罪。”
朝中鸦雀无声,没有一个敢强项出头再为恭郡王鸣报不平。
那拉氏干笑道:“姐姐,话不能这样说,六爷操劳国事,难免有所疏忽——”
钮祜禄氏看向奕訢:“恭郡王,你若力不能逮,皇帝准你纳还议政王衔,告退领班军机大臣、总理衙门还有内务府和宗人府的差使,你自己思量吧。”
奕訢相信,他如果敢在此时借用“引退”之事威胁钮祜禄氏,将来的朝堂上再不会有恭王爷的立足之地,稍加权衡后立刻伏地请罪:“母后皇太后圣明,奴才不敢惫言辛苦。”
“很好。”钮祜禄氏点了一下头,“我还有一句话说给你们知道,圣人教谕,君为臣纲,皇帝要起用哪个贬谪哪个,不是你们能够置喙的,百官群臣,政见不和本为常理,若因一己之私上下串联、结党弄权、内外攀交、进而威胁皇帝、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只管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