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的意思办!”钮祜禄氏捏了捏额角,“还有一件事,内阁传文各省督办。”
奕訢擦了擦汗水:“请太后吩咐!”
钮祜禄氏说道:“洋教东渐,约束甚难,因逆风俗,必与地方冲突,传旨各省,庶民举讼教会,必要谨慎处分,不许轻落洋人口实、使有衅边之患,或有差池,府县立斩、督抚流放、阁臣罢职,钦此!”
“这——嗻!”奕訢生生压下疑惑,怎么拐到教会上去了。
事实证明,慈安皇太后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同治八年春,安庆教案发;同治八年五月,遵义教案发。
补充一句,从本质上说,西洋教士其实是殖民侵略的先锋军,道光以前还好,基本算是夹着尾巴做人,连打了两场鸦片战争,洋教士的脾气一下涨了起来,售卖鸦片、霸占民房、欺压百姓——能做的不能做的,这伙子洋人都没少做,百姓被欺压的狠了,引发冲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内阁在案发后的反应相当迟钝,醇郡王痛斥兄长:“皇太后早有预警,时隔数月,贵州竟然连内阁传文都未收到,滑天下之大稽!若非皇太后主持大局,倘要一味信任六哥才干,我等虽为亲贵,到了今日,怕是已经沦落为洋人的奴才了吧?”
奕訢面红耳赤:“皇太后自然圣明,和她一比,我确实算是一无是处了。”
“六哥,你甭不服气。”奕譞把茶盏一掼,“大清屡遭洋扰,朝廷上下,把你我括含其内,哪个不是‘谈洋色变’?皇太后敢把英法普俄以外的洋人优待全部废除,不是这两年略开眼界,你能相信皇太后如此英明?教你统管大局,怕是连比利时这样的蕞尔小国也能狐假虎威的欺负咱们吧?”
奕訢无言以对:“教案屡发,我当请辞议政王、总理大臣之职,从今以后,这副担子就要你来挑了。”
奕譞摇了摇头:“六哥,要当大清的家,你和四嫂比,你不行;我和你比,我差的远,但你要跟老八老九一般,什么事儿都照四嫂的意思办,等闭眼那天许是对得起祖宗的。”
钮祜禄氏对两桩教案的处分干净利落,利落到当事的法国都没来得及向朝廷兴师问罪。
首先,带头攻击遵义教堂的肇事平民共计二十二人被绞杀,遵义知府、知县革职流放,发往军前效力;安庆肇事平民十人被处死,安庆知府及参与攻击教堂的文武考生三十二人被革去功名,发往左宗棠军前效力。
其次,贵州巡抚曾璧光、两江总督马新贻降两级留用,教会损失,由曾马二人出资赔偿。
然后,自奕訢以下,所有内阁学士革去一年俸禄。
最后,敢有谏阻者,革去官职、爵位、功名,发往新疆效力。
王公大臣半个字也不敢多说,教案发生前,皇太后已然有了提点,他们没有赶早做出应对方案,难免有懒政嫌疑,谁有骨气跑到西北去吃沙子?
同治帝颇感好奇:“皇额娘如何知道咱们会与法国有教会冲突?”
“执一国权柄,掌万民生杀,不能料变在先、弥乱于无形,岂称社稷之职?”钮祜禄氏看了同治帝一眼,“军国大事,虽由东宫裁决,身为天子,亦当时时过问,若不能比妇道人家更为周全,先帝之仇不报、祖宗之恨难雪,你也做不得大清国主。”
同治帝唯唯称是:“儿子谨记皇额娘教诲。”
“再有这样的事,我指望你能虑倒头里去!”钮祜禄氏叹了口气,“我还做主,由着你躲懒,两年之期稍纵即逝,两年后能够如何,你自己有数便好。”
同治帝少年心性,课业固然繁重,只因自恃聪明,瞧不上圣人文章,读不进西洋律例,现下亲政掌权,被那拉氏约束过严,钮祜禄氏忙于政务,反倒不及早年用功努力,近来只以批阅奏章为名,连弓马骑射都丢到了脑后。
隔了数日,钮祜禄氏正觉烦躁,刚要召见石达开入宫说话,周塽入内通传:“主子,王总管有要事启奏!”
钮祜禄氏点一点头:“叫进来。”
王顺请安后谨慎回道:“主子娘娘,万岁爷幸了一个宫女——”
“有这样的事?”钮祜禄氏眉头一皱,“人呢?”
王顺忙道:“奴才已经把人看起来了,皇上去了猫狗房,过会子便回来,总请主子示下,万一皇上再问,奴才也好有所答对。”
“不守本分的混账奴才,留着她做什么?”钮祜禄氏哼的一声,“再有这样事,不必再来回我!”
王顺犹豫着劝道:“主子娘娘,祖宗规矩,皇子年满十二岁便要拨选八个屋里人服侍,取中的做妃嫔,未曾临幸的照样打发出去,万岁爷十四岁了,毕竟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所谓堵不如疏——”
“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钮祜禄氏扶了扶额角,“你是先帝跟前的体己人,没有哪个比你更清楚先帝为什么英年早逝,在丈夫身上我已经是错了,难道还要教儿子步上先帝覆辙不成?”
“奴才死罪!”王顺唯唯称是,“主子娘娘考虑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