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晨是在那之后第三天打电话回来的。当时柯洛正在给陈西文做早饭,自从他这侄子入住他家之后他就扮演起了当初安晨扮演的角色,但很显然陈西文没他那么好养活——大少爷不是嫌他做的饭不好吃就是嫌房间太热非要把空调调到让人冷得起鸡皮疙瘩的程度,诸如此类。他从不干家务活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一天到晚跟个太上皇似的,柯洛稍微对他不上心了他就打电话回老家跟他爷爷告状,典型的不知人间疾苦被人溺爱长大的大少爷,让柯洛烦不胜烦,只希望他赶紧找到工作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不用随时随地都能见着这人。
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柯洛正在煎鸡蛋,他赶紧把火先停了,跑出厨房到客厅里拿手机,陈西文已经接了电话,柯洛皱了皱眉,从他手里拿过手机,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喂?”
“刚刚那人是谁?”
听到是安晨的声音,柯洛心里一紧,然后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
“我侄子,暂时住我家。”柯洛顿了一下,又说,“你……你最近怎么样?”
“柯洛……我想见你。”安晨没回答他,反倒来了这么一句。
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有点疼,柯洛的眼睛却亮了一下,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我去找你。”
“别,别来。”
“为什么?”
“我家里……不方便。”
“那,那我不去你家,我们约个地方,我去找你。”
安晨没说话,过了很久,手机里传出他拿东西的声音,他说:“你在家等我。”
柯洛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对面已经挂了电话。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像是刚意识到马上能见到安晨了似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把手机放下,打开房门回厨房把煎蛋做好。
陈西文今天要去面试,柯洛把他打发出门,那小子站在门口穿鞋,细长的两只眼睛盯了柯洛半天,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你挺高兴的?”
柯洛抿了抿嘴唇,敛去笑容,淡淡地看着他,没说话。
陈西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摔门走了。
这小子虽然样子变了,但脾气跟原来一模一样,天天阴阳怪气的看他不顺眼。柯洛翻了个白眼,但下一秒忍不住脸上又挂了笑,他去厨房洗了些水果,又把柜子里的零食翻了一堆出来放在客厅里,然后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着,其实心思完全不在电视上,竖着耳朵在等门铃声。
门铃响的时候柯洛根本是从沙发上蹦起来的,磕磕绊绊地差点摔个跟头也顾不得,冲到门口打开了门。
有十天没见了,安晨的表情很疲倦,柯洛有点认不出他来了。
头发打理得很整齐,脸上半点胡茬都没有,淡蓝色的衬衫搭配黑色的休闲西裤和棕色的绑带皮鞋,比起平时的不修边幅帅了不少,然而那微蹙的眉心和脸上的疲倦让柯洛有些心疼。
笑容慢慢沉淀下来,柯洛侧开身看着他脱了鞋光着脚进屋,把门关上,拎了双拖鞋放在他脚边。
安晨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坐着,闭了闭眼,柯洛在他旁边坐下时他睁开眼睛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僵硬的面部表情慢慢地柔和了:“看来最近有好好吃饭。”
柯洛被他看得耳根有些发烫,把桌上的水果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你吃水果吧。”
安晨却看着他没动,柯洛的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看着电视屏幕,装作在看电视,其实却在意旁边的男人在意的要死。
“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柯洛不敢转头看他,“你呢?”
安晨叹了口气,没说话。柯洛转动着眼珠从眼角看他,却正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一慌,连忙把视线移开,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晨却说话了。
“我妈,走了。”
柯洛一愣,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安晨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又说了一遍:“我妈去世了,心脏衰竭,没救回来。我回家那天他们只说是老毛病犯了,等我去了医院,我妈已经没了,我连她最后一眼都没看见。”
安晨的声音很平静,但柯洛却能感觉到他平静中的压抑,他转过头去看着他,伸手握住了他握成拳的手。
他全身紧绷着,柯洛碰触到时才发现他在微微发着抖。
柯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安晨,他手足无措地直起身一条腿跪在沙发上低着头看他。
他知道那种感觉,他爸妈死的时候他也不在他们身边,他到了医院看到血肉模糊的两个人时,连哭都哭不出来。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在做恶梦,医院里那一幕不断重复着,即使是梦里他也哭不出来,气管像是被人捏住了似的,他总会在喘不过气的时候醒过来,然后对着一室的黑暗想,倒不如就这么在梦里憋死算了。
他把安晨已经长长的刘海拨开,看着他的眼睛说:“难受就哭吧,别憋着。”
安晨看着他,眼白上似乎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薄膜,他突然低吼了一声,如同被刺伤的兽,喉结滚动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仰着头哭的滋味肯定很难受,然而或许这种难受会让他的心好受一点。柯洛拍着他的手臂试图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安晨突然直起身,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头轻轻地靠着他另一侧的肩膀。
听着他的痛哭,柯洛的眼睛也渐渐被湿润的液体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