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山摇摇头,这不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嘛?看庚二在做饭,趁他不注意,偷偷从他床铺下面扯了些干稻草,铺到了自己床铺下面。
等传山顺利把地盘一一侵占下来,那边庚二也烧好了饭菜。
传山伸个懒腰站起身,就看庚二皱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后很不高兴地看着他。
“又咋了?”
“你东西怎么乱放?工具要放到这里,吃饭的东西放在那边的架子上,还有谁让你动我东西了?你看你都把它们弄乱了。”
“我不就移了一点位置?哪里乱了?”
“哪里不乱?让开让开!”
庚二可能受不了了,挤开传山,重新动手收拾。收拾完自己的,看了看传山的东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忍不住就一起收拾了。
“东西总要用,摆那么整齐干什么?”
传山终于感到怪异了。哪有人放东西放得这么整整齐齐的?而且你说放好不就行了?他还非要调整好几次才满意,让他在旁边看得都痛苦。
庚二也不理他,一直到把所有东西都放得满意,这才拍拍手表示完工。
传山后悔了,他应该直接杀人夺屋才对。看起来他像是占了庚二大便宜,但看这同居人的个性和为人,以后他的麻烦恐怕不会少……这人不会真的脑子有病吧?
“吃饭。”庚二一说到吃饭这两个字眼就显得特别高兴,笑眯眯地坐到石桌前。
传山早就饿得不行,不用他招呼,坐下就端碗。
几种杂粮混在一起煮的粥,配上庚二前两天蒸的窝窝头,一盆庚二自己发的炒豆芽,就这么多,没了。
两个饿极了的大男人,把锅里剩下的米粒都舔干净了,仍旧没觉得饱腹。
“你怎么不多煮点?不是还有米面吗?”
“以后不吃啦?”庚二恶狠狠地道。这人还说他贪吃,抢起菜来比他还要凶。
“明天就把那几筐煤全部拿去换吃食。”传山本来想存着换工具,但现在有了辛一三四的东西,就想着要好好吃一顿。可怜他进来后就没吃过饱饭。
“好!”庚二一听全部拿去换吃食,顿时眉开眼笑。一下就觉得辛二七九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吃完,两人收拾好东西,熄了烛火,各自睡下。
传山发现庚二并没有把炉火熄灭,还加了一些新煤,然后封边,只留了个眼。
传山讪笑,心想怪不得这屋里比他那儿暖和得多。像他,没常识,为了省煤,每晚灭、每早点,费时费力,晚上还冷,屋子里也一直潮潮的。他没病倒,还真多亏他身体底子牢。不过他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多久?
“咦?我的床你是不是动过了?”
“呼……”
庚二捏紧拳头再捏紧拳头,最后……愤怒地翻过身一把把被褥拉过头顶。
洞穴里总算安静下来。
半夜,庚二被旁边翻来覆去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呻/吟吵醒了。
舍不得点灯,庚二摸黑探出头去喊:“你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对面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抗议就安静下来。
传山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他在赌,赌这个庚二心肠不坏,不会真的趁他微弱之际砸死他。
如果赌赢了,他就在这个黑狱里多了一个伙伴。如果输了,反正他疼起来时也想死,只不过没有勇气自裁而已。又想死又不想死,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矛盾。唉,还不都是那该死的骷髅果整的!
一想到骷髅果,就想到了他的仇人们。这下传山不但肉体痛苦,心更像是被揪起来一样。
“喂,你到底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传山的呻/吟声控制不住,也不想再控制,疼得满床打滚,嘴里也发出类似野兽的嚎叫。
庚二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沉默了。
庚二默默地坐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
“卡嚓、卡嚓。”
封好边的煤炉被捅开,屋里一下亮堂了许多。
庚二点燃蜡烛,走到传山身边。
“喂,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传山哪里能回答出来,此时的他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皮肉全部刮去、内脏全部掏出来才好。
可怜催的,怪不得他要杀辛一三四,可能就是因为让那个贪婪的家伙发现他的秘密,并借此威胁他了吧?
庚二蹲了一会儿,看他那个凄惨样子,忍不住心软了。
叹口气,放下烛火,从缸里舀了一勺水,把布巾湿了,重新走回辛二七九身边蹲下。可能觉得蹲着不太舒服,庚二换了个姿势,一条腿半跪在地上,一条腿压在床上,探身给他擦汗,想让他舒服一些。
一边擦,一边脱他衣服,这下传山一身被拷打刑求的伤痕也露了出来。庚二见之撇撇嘴,心想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传山在庚二靠近他的一刹那,绷紧了浑身肌肉。当潮湿的布巾接触到身体,传山下意识地挥出拳去。没想到庚二正好调整姿势,躲过了他这一拳。
传山击出一拳,身上的力气也泄得差不多。想要再凝聚力气解决对方时,身上的感触却告诉他,对方并无恶意,相反还弄得他舒服了一些。
庚二擦着擦着,发现辛二七九身上不但有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伤痕,在手臂和胸膛的皮肤上还出现了红肿的症状。庚二目光凝固住,用指腹在红肿之处轻轻摩擦了几下。一块皮应手绽开,脓一般的黑血从破皮处流出。诡异的是,黑血没有流多少就自动停止。
“叫你欺负人,老天报应你了吧。哼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未报,也是时辰未到。坏人都会遭报应,谁也逃不过。”庚二盯着那块皮肤喃喃道。
传山突然一把抱紧庚二。
庚二吓了一跳,低头就去看抱紧他的大家伙。
只见辛二七九两臂紧紧箍着他,头埋进他怀里,发出类似哭嚎的声音。
这、这、这……
庚二的心一下软成了稀泥。
可怜的娃。庚二伸手揽住了欺负他、霸占他巢穴的恶魔。还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唉,他也不想心软,可他就见不得别人跟他扮可怜。咋办?
再说,这人今天还帮他出头了。虽然他是在不清楚对方是谁的情况下,但却也实实在在帮他出了口恶气。而他庚二又是有恩必报的人……
传山做这动作有些故意,也是为了试探庚二。没想到这庚二竟然……真是个好人。干脆就不再强忍,发出了痛苦的低吼。这就跟有人疼的娃嚎哭的总是很大声,不受宠的不敢哭出声一样。
传山是真受不了了。太疼了,这每三个时辰的折磨简直要把他折磨得发疯。
我不能死!我不要死!我要活着,我要熬下去!我还有仇未报……!
传山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脚并用巴在庚二身上巴着。
庚二被他缠得死紧,以一种极不舒服的睡姿睡得呼哈呼哈的。
传山抹抹脸,放开庚二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里白天黑夜不好分,传山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凭感觉猜测应该是早上。
“咕噜。”昨晚没吃饱的肚子抗议了,传山也没叫醒庚二,点亮蜡烛,自己翻出食物开始料理。
庚二被早饭的香味诱醒,揉揉眼睛爬起来,看到辛二七九把饭菜已经弄好,一时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不是说烧饭的活由他来干的吗?
想到昨晚这人说要把昨日所得全部换作吃食,今早又没有像字据上那样逼他干活,庚二不由抓了抓头。
难道这人其实是个好人?自己看错他了?如果真是这样……
“起来了?起来就漱漱口吃饭。等会儿你带我去上工。”
庚二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边晃动着脖子疏散筋骨,一边走到墙角的马桶边,掀开盖子,解开裤带尿尿。
洗脸、漱口,把用过的污水收好另作他用,再把头发简单扎起,庚二总算清醒过来。
“喂,辛二七九,昨晚你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病在身啊?”
传山指指桌对面,示意庚二坐下说话。
庚二当然不客气,坐下就端起粥碗呼啦啦喝了一大半。
“我姓罗,叫传山。传递的传,山海的山。”
经过昨晚,传山对庚二生出了结交之心。报出真实姓名也算建立友谊的第一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传山并不打算把□□不是□□的事告诉庚二。
“我、我姓梅。”庚二听传山报出真实姓名,对他的恶感又去掉三分。
传山看他还是不愿说出名字,也就算了。
“辛一三四平时有没有关系较近的人?”
庚二摇摇头,道:“这里很少有关系近的。大家基本上都是各过各的。辛一三四喜欢占人便宜,没听说有人跟他走得近。”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把口供对好,免得有人问起时露出马脚。”
庚二也明白其中道理,便问他要怎么应对。
传山想了想,道:“就说我伤势未愈,辛一三四嫌我累赘就离开了。而你……”
“这样不好。他工具在你手上,我还要卖他衣裤鞋子,这些事就说不通顺。”庚二摇头反对。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传山并没有因为庚二看起来有点憨,就看轻他。如果庚二真是一个没什么大脑的憨子,怎么可能在这里存活至今?
庚二咬着筷子认真地想了想。
“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嗯,你就说你挖到了一块石头,不像煤但也不像普通岩石,你把那石头拿给辛一三四看了,辛一三四就主动提出要拿身上所有的东西跟你换这块石头。你明知这块石头不止这个价值,但担心辛一三四会暗中抢夺,自己刚来也容易让人骗,所以就答应了辛一三四的条件。
之后,辛一三四就不见了。而你碰巧遇到我,因为我们曾在广场上有一面之缘,你就把辛一三四的东西给了我一部分,以作为我日后带你挖矿的条件。”
“你是想让别人以为辛一三四得到了上品灵石,并借此换得了离开这里的机会,是吗?”传山推敲一番,不禁对庚二刮目相看,这理由确实要比他提出的那个让人信服得多。
“嗯,这是唯一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了。就算将来辛一三四的尸体被人发现,别人也以为他是因为灵石而死。而在这里,死尸身上没有衣服,也完全正常。不过这么说来,他的衣服鞋子看来是留不得了。”庚二微微皱眉。
“你说得没错。”传山放下碗筷突然起身,翻出辛一三四的衣裤鞋子就丢进了炉子。
“喂喂!你别这么浪费啊,留着补东西也是好的。啊啊,你根本不知道这里这些生活用品有多难弄!”庚二心疼得端着碗直跳脚。
传山才不管他,一边消灭证据一边催促他快点吃。
结果出门时一看,才发现洞穴里已有一线亮光从顶端透入,这表示他比平时起得晚了。看来昨晚疼痛过后,他竟是抱着庚二睡了个好觉。
庚二一直不肯跟他说话,显然还在气他烧掉那些衣物。
可等走到矿道口,看传山点亮蜡烛,带着挖掘工具,拖着箩筐就要跟他进去,庚二忍不住了。
“辛一三四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传山还推了推他,示意他快点走。他时间有限,可能做一两个时辰就得往回赶。
“蒙面巾呢?”
“哈?要那东西干什么?做贼?”
“屁!”庚二气得暴出一句粗口,随即又小心看了传山一眼,看他没生气,才放缓语调说道:“你难道没看到其他人戴?辛一三四不也戴了?”
“我还以为那是汗巾。”
庚二无奈,只得详细跟他说:“矿道里不比我们住的洞穴,那里面寸寸是险。进去的时候最好戴上防煤尘的蒙面巾,汗巾当然也要带上。如果有打仗用的头盔,那最好。但这里没几个人有。蜡烛不能直接带进去,得带外面有厚纸罩着的罩子灯,就跟气死风灯一样,但没那个大,大约跟马灯差不多大就行。”
传山把蜡烛收起来,随手从衣摆上撕了一块布当蒙面巾。
“还有,如果跟在别人后面干也就算了。如果不是,最好带上一块顶板,还有作支撑的木方子,这是为了防止矿道塌方。另外你水壶带了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传山打算赖定庚二。这人在某些方面虽然让人无法忍受,但显然比辛一三四之流要可靠得多。
“好吧,这些你都可以用我的。但字据第四条以后就不算数!”
“行。”传山也很干脆。
庚二满意了,扫了传山一圈道:“裤脚扎紧了吗?袖口也得扎紧。脖子上以后要套块布,防止煤尘落到脖颈和怀里。你这双布鞋不错,但容易潮湿,没有长筒靴好。时间长了容易得脚气。嗯,长筒靴也一样,还不如我光脚好。”
那你脱我鞋子干什么?这句话传山只在心里过了一下,怕说出来这人又恼羞成怒。
“差不多这样,其他没有的以后慢慢换吧。另外还有一些常识,我边走边跟你说。”庚二难得占了一次上风,趾高气扬地昂起头,拖起箩筐向矿道内迈进。
传山笑了笑,也随之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