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正道对魔教有天大的误解,这一点从他们认为魔教全都是歪鼻子斜眼的怪物就可以看出;而天宁教对名门正派亦有天大的误解,这一点在高轩辰混入天下论武堂开始自己的搅屎棍大业之后没多久他就发现了。
在高轩辰从小的认知之中,他以为名门正派从上到下从老到幼全都是满口虚仁假义的违道士,他们想笑的时候不敢笑,想哭的时候不敢哭,喜欢的偏要说讨厌,讨厌的也要装作喜欢。所以上了灵武山,进了论武堂,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些武林未来的好苗子给带歪。
头几天他怕暴露自己的身份还算比较收敛,到了大约第四第五天,他一肚子坏水就憋不住了。
上完一堂武学课,三十来个少年正聚在一片树荫下休息,高轩辰突然站了起来,出了他第一个馊主意:“咱们去把孟威的裤子全偷出来丢进粪坑里,让他明日只能光着屁股来教课!”
孟威是论武堂教棍术的武师,也是最凶最讨人厌的武师。三十个少年上他一堂课,至少有十个人要挨他的打。
按照高轩辰原本的设想,这些名门正道出身的老实孩子们一定会被他的损主意吓坏,一个都不敢跟着他干。那他就自己一个人去干,好好震一震这帮软蛋,叫他们看看什么叫作痛快。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这几日挨孟威打最多的沈飞琦猛一拍大腿,惊呼道:“哎哟喂,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打今儿起你就是我的知己!走,咱俩现在就去!”
高轩辰还没回过神来呢,立刻又有两个少年摩拳擦掌地站起来。“我也去!”“我帮你们望风!”
高轩辰:“……”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呢?这里真是天下论武堂?不会是左右护法拉了群天宁教的少年搭了个草台班子哄他开心吧?
当然,响应者毕竟还是少数。三十来个少年只有三个人想蹚这趟浑水。
亦有反对的。大印门文家的文宁道:“这这这,这不好吧?万一你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高轩辰道:“发现了又怎么样?再说为什么会被发现,你们有人喜欢告密吗?”
众少年面面相觑,这下谁也不说话了。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告密是比做任何坏事都更可恶的罪行。
于是高轩辰就带着人去了。几个少年刚摸到孟威的院子口,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原来不止一人在。
孟威气冲冲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今年来的这些孩子都太不像话了,十来岁的人了棍子都端不稳,练一个时辰就敢喊累!娇生惯养的,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大门大派出来的就了不起?他们不好好练,爹娘的功夫会长了腿自己跑到他们身上去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喝点茶,消消气。”
沈飞琦认出了这个声音,惊讶道:“谢黎也在!”
其他几个少年连忙示意他噤声,别让里面的人发现了。
孟威道:“喝个屁茶,消个屁气!一想到以后由这些废物来继承武林大统,我就快气死了。武林要完蛋了!”
窝在草丛里偷听的少年们当然不服气,他们出身好,天赋也算高的,没来天下论武堂之前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到了孟威嘴里却成了废物。顿时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恨不得进去打一架。
谢黎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叹道:“唉,每一代人都觉得,未来要毁在下一代的人手里了。在你十几岁的时候,你的父兄兴许也是这么看你的。这想法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的祖祖辈辈们都曾有过,然而到了今日,江湖还是这个江湖,武林也还是这个武林。”
偷听的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沈飞琦小声嘀咕道:“哎,以前人也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就我们的长辈才特别唠叨。”
高轩辰忍不住挪了挪位置,从草丛里探出一个脑袋往院子里看。谢黎和孟威两个人分坐在小院木桌的两旁,谢黎半边脸逆着光,分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莫名觉得柔和。而孟威那张黝黑的凶巴巴的脸……逆不逆光都没差别。
孟威不服道:“谁说的,我小时候可比他们出息多了!”
谢黎笑道:“好好好,你厉害。只是你也别待他们太凶了。十岁出头的孩子,事理虽还明白得不大透彻,却很懂情义。你真心待他们好,他们就会记着你的好;你让他们受了气,他们就会找你的麻烦。”
高轩辰忍不住想,谢黎这人不错,比那个叫“规矩”的堂主和孟威都好太多了。
孟威不屑:“一群小兔崽子,还找我的麻烦?他们敢!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你才要好好改改,孩子不能惯着!越惯越坏!他们都是让爹娘惯坏了才这么不成器!”
谢黎见说服不了他也就不说了,慢慢地给他沏茶。
高轩辰缩回脑袋,向身后的几个人比了个手势:“咱们从后面绕过去!”
少年们了然点头,偷偷绕过院子,从后窗爬进孟威的房间里,把他的裤子全部找出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翌日清早,三十几个少年来到练武坪上晨练,孟威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他的块头是武师里最壮的,不知道管谁借了条不合身的裤子穿着,勒得屁股是屁股鸟是鸟的,十分滑稽。
少年们一看,顿时哄堂大笑。
孟威的脸色本来就黑,因为恼火而充血,却看不出红来,只显得更黑了。他吼道:“笑个屁!全他妈给老子排队站好了!!!”
少年们稀稀拉拉的,孟威手中长棍一甩,啪的一声,地上顿时碎石迸裂。少年们不敢笑了,慢吞吞地站成一排。
“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