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去我家吧。”
闻倦低沉的声音很快消散在风中,男人没有再开口催促;如果不是面前伸过来的手,简辰几乎要怀疑刚才那道声音只是错觉。
嘈杂的争论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从老宅传出来,有齐琅无理取闹的怒吼声、齐正的训斥声,甚至还能间断听见母亲好言相劝的声音。
像极了一对夫妇在教育孩子时,一个□□脸,一个唱白脸。
夜里视线还有些模糊,简辰沉默着缓慢眨了眨眼睛,犹豫片刻,他伸出藏在毛衣下的手,绕过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右手拇指和食指微弯,轻轻拽了两下男人的衣袖,然后又飞速放下。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而克制。
“我可以自己走。”他轻声说。
跨过栅栏,两人在空旷的后院走得很慢,简辰始终低着头,沉默看着那笼罩着他的宽阔身影,没有再去开手机的手电筒。
后门传来小乖的叫喊声解释了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后院,简辰穿过后门进了闻家,视觉和安全感也在灯光如昼的客厅里迅速恢复。
冷静下来后,接踵而至的是意识到自己真的来到闻倦家后,卷席般的无所适从。
脚踝被软毛轻轻扫过,简辰低头去看脚边扑腾正欢的小乖。
过去一周它不仅养好了伤,还整整胖了两圈,估计刚刚跑到后院撒欢了,现在满身灰白色的毛上都沾了尘土,灰头土脸的模样看着脏兮兮的。
“我爸妈去乡下度假了,家里就我一个人。”闻倦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就看见简辰抱着狗的右手背上有点点通红,眉心紧皱,
“手怎么弄的。”
“不小心烫的,”默不作声地将右手藏在长袖中,简辰改换成左手抱狗;他不想提起这些,索性便换了个话题,“它身上都是灰,可以先给它擦下身体吗?”
微沉着脸,闻倦从电视柜下翻出医药箱,拿着一支烧伤膏走到简辰面前,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小乖从简辰怀中拎了出来。
“先上药。”
与生俱来的压倒性气场仿佛能压垮一切防备,男人站在一步外俯视着他,目光沉沉;不停打滚的小乖将他浅白的毛衣蹭满了灰,简辰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努力让自己仰视的眼神镇定,绝口不提受伤的事情:
“先用热毛巾给它擦干净吧,晚一点它困了,身上湿着很容易感冒。”
闻倦微微皱了下眉。
青年不知在后院吹了多久的风,眼眶和鼻尖都是红彤彤的,玻璃珠般的褐色杏眼在寒风中攒了点水汽,再加上压在眼底那一丝未消散的怯意和脆弱,强撑的若无其事和闭口不谈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
在简辰的坚持下,两人把浑身是泥的脏狗抱进洗手间;小乖身上好几处狗毛混了泥土,风干以后全打成了结;闻倦刚把它放在洗手间的大理石盥洗台上,它就扑腾着刚愈合的短腿在水池里扒拉,身子还没擦,先溅了简辰一身水。
毛衣本来就被蹭了好多灰,现在又沾了半身水,浅色毛衣像是从稀泥潭边走过,到处都是泥点子,脏乱的根本没法看。
闻倦直接去衣帽间给他拿了件新衣服。
“品牌方送的,”男人把毛衣往台子上一放,挽起袖子走过来,不容置疑道:“去换。”
余光扫过领子上还没拆的吊牌,简辰知道这个牌子的衣服都是五位数起步,开口正想推脱,抬眸就看见高大的男人弯着腰,面无表情地给小乖擦腿。
手法确实生疏,却将每个地方都耐心地一遍遍擦过。
被扣在洗手台上的小乖在闻倦手底下变得安分无比,只是拼命朝简辰眨眼睛,圆滚滚的狗眼里仿佛写满了“救命”。
感受到青年打探的视线,男人回头撇了简辰一眼,挑眉:
“手疼,要我帮你穿?”
简辰连忙摇头摆手说不用,踌躇着该如何措辞好把衣服还回去,就听见门口响起敲门声。
几秒钟后屋外隐隐传来齐琅的声音:“倦哥,吃饭的时候简辰突然生气跑出去了,大家都很担心他,徐阿姨让我来看看,他是不是在你家。”
视线无意识地落在那件崭新的毛衣上,简辰低垂着眼,默默听着门外齐琅乖巧温顺的声音,正添油加醋地和闻倦描述他是如何在饭桌上失态。
青年说的像模像样,不留痕迹地“揭露”他的无理取闹后,又反过来替他给闻倦道歉。
斜靠着洗手间的墙,寒气似乎能从瓷砖缝里蹦出来往身体里钻;简辰从裤口袋里摸出手机,看着屏保上提示来自母亲的微信,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点击查看。
【母亲:阿辰,谢谢你刚才替妈妈抱不平,但阿琅的妈妈去世的早,你这么说他实在太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