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紧盯着瓶身上的酒标,看着看着一对眼就渐渐湿润。
“1809……这是多好的年份啊!”
“我还记得……夏天村里人一起去帮忙收葡萄,从清晨忙到黄昏……”
“老园主宰了好几只肥鸡,全都用红酒炖了,再把大蒜炒香,和黄油一起,全都涂在面包上……”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田园劳作画面。
但是老农眼里的泪水越来越浑浊。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酒庄里出的最后一批,最好的酒!”
“欧仁妮小姐,竟然被您找出来啦!”
罗兰把这?瓶酒送给了利纳村的村民。
他们当着罗兰的面,把这?瓶酒打开?,往每个人的杯子里分了一丁点儿,然后大家一起举杯,似乎是在向旧日时光告别。
罗兰和路易丝也各自得到了一只小小的陶制杯子,里面倒了一些她们找到的酒。
这?些酒,自从它们被采摘,大约在橡木桶里被窖藏了十年,然后又被灌装到酒瓶里,在密闭不见?天日的酒窖里珍藏了二十年。
这?酒还未入口,就可见馥郁芬芳,入口酒体饱满、醇厚、后劲绵长。罗兰能在舌尖品味出刺莓、覆盆子等夏日水果的清新芬芳,也能品味出胡椒一般的辛辣,和一点点被烟熏过的橡木气味。
这?样的酒,对于滋味浓郁的肉菜来说,是绝配。
捧着酒杯,罗兰几乎要陶醉。
而?她身边的路易丝则小脸酡红,几乎要喝醉。
“各位,如果我有办法,治好这?葡萄的‘霉叶病’……你们愿不愿意到我的葡萄园来帮我?”
尝过了这?里的美酒,罗兰再无半点疑虑。
她可以——
她一定能让酒庄的葡萄老藤焕发生机,再次酿出无与伦比的美酒。
但她需要人手,执行她的改造计划。
她还需要有人来帮忙看守和打理葡萄园——毕竟她自己还是个寄宿学校的学生。
老话说的好,酒不醉人人自醉。
杯中那一小口红酒,与个“醉”字根本无法沾边。
但是利纳村的村民们人人面红耳赤,不少?人眼中含泪。
听见罗兰的问话,有人不敢相信地问:“‘霉叶病’……能治好?”
罗兰点点头。
“植物和人一样,都有可能生病。”
“生病了就需要吃药,吃过药就好了。”
关于“霉叶病”,罗兰已经向很多人询问过了,大致断定是一种真菌感染造成的疾病。给葡萄“吃药”确实有可能将葡萄“治好”。
瘸腿老农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空酒杯,说:“我愿意!”
“欧仁妮小姐,只要这?有生之年能再看到这园里的葡萄挂果,能再喝一口酒庄的葡萄酒,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也愿意!”
“算上我一个。”
托着酒杯的手一个接着一个地举了起来。
罗兰赶紧补充:“不是让各位白出力,有工钱的呀!”
所有人齐齐地“嗐”了一声。
瘸腿老农说:“这?话您倒是早说呀!”
利纳村民们已经都自我感动到不行了,罗兰却突然告诉他们:还是有工钱可拿的?!
这?还有谁不干?——不干的人是傻子。
当下罗兰迅速和村民们商量妥当,选了两三名村民在葡萄园和酒庄里驻守,并且对即将发芽的葡萄老藤进行日常护理。
其他工作到四五月再做也不迟,这?段时间里,罗兰打算指导村民们先把芦笋种植都做好了再说。
对于罗兰而言,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置她发现的这?一批“礼物”了。
*
罗兰在老园主留下来的“第五号”酒窖里发现了八百多瓶佳酿,全都是1809那一年的,得过1819年博览会金奖的那一批。
她考虑到原主在转让之前,从未了解到他的酒庄里还藏有这?么一笔“财富”,因此九千法郎出售的这?个售价,并不能算作是原主真实的交易意愿。
本着公平交易的原则和做人的良心,罗兰尝试联系原主。
但是原主已经跑路,带着他卖地卖酒庄的九千法郎,取道南方的某个港口,去海外做投机生意去了。
罗兰尝试联系原主的管家,联系不上。
她只好写信给当初帮她公证交易的公证人。
公证人却吓怕了,写急信来表示:一切纠纷都与他无关。当初买卖双方本来就约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银契两讫,就再无瓜葛。
罗兰只得又回信解释:她不是发现这?葡萄酒庄有什么问题,而?是在酒庄里又找到了一笔财富,需要联系原主,退还原主先人的“礼物”。
公证人的回信,字里行间充满了“长舒了一口气”的欣慰。
不过他懒得帮罗兰再去寻找已经跑路的原主,因此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段,劝说罗兰打消这?个念头。
“诚实而?善良的小姐,你美好的心灵一定会得到天主的保佑与祝福——”
公证人写了一大段溢美之词。
“但是您与卖家的约定,就是买断了酒庄的一切孳生品,自然包括了您发现的地窖,和地窖里的酒——”
“我能顺带向您请教一下,这?些酒是哪一年的吗?不瞒您说,蒙莱里塔附近的酒庄,在二三十年前确实曾经出过精品……”
“敝人对红酒稍许有些研究,或许能有更多消息与您共享……”
可还没等罗兰给公证人回信,唐格拉尔男爵已经来到了寄宿学校,见?到了罗兰。
“欧仁妮,我的女儿,听说你已经出手置产了?”
罗兰根本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样得到的消息。
她可想不到唐格拉尔男爵在不动产交易所和登记中心都有耳目,“唐格拉尔”这?个姓氏在过户名单上已出现,虽然没有其他任何信息,男爵也能猜到——是罗兰出手了。
罗兰:……看来以后置产可不能用真名。
“我是来检查你有没有胡乱花钱的。”
男爵不由分说,让罗兰跟着他一起上车。
车夫迅速把车驾到了葡萄园旁。
唐格拉尔男爵以与他的身材并不相符的敏捷一跃下了车,快步走到葡萄园跟前,检查了一下葡萄的情况。
“九千法郎,买下这?样一片葡萄园,出价是合理的。”
男爵给了罗兰一个正面评价。
“只是回本的年限太长。九千法郎,十年才能回本;与九千法郎,三年能够回本的资产相比,无疑应该选择后者。”
唐格拉尔看过葡萄园的状况,显然觉得要把这?里打理成为一座欣欣向荣的葡萄园,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罗兰心想:好在这位父亲还不知道“霉叶病”的事。
接下来唐格拉尔下令,让马车车夫带他们父女赶到酒庄里。
男爵一跳下马车,就让人带他去酒庄的酒窖里去。
连看三座酒窖,男爵发现酒窖里的橡木桶都是空的。他立即皱着眉头问女儿是怎么回事。
“欧仁妮,不要觉得我对你严厉,我在教你,教你怎样利用最大的机会获取财富!”
“这?座酒庄,你买得太草率了,你连酒窖里到底有没有陈年的酒都不知道,就付钱了吗?”
“看起来,你的商业眼光,也就和你妈妈类似,你们也就操持操持小钱……”
罗兰顿时被这?位“大言不惭”的“父亲”给激到了。
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说:“爸爸,说起酒窖,刚好,我有一件事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挽起了男爵的手,亲自带唐格拉尔去了“第五号”。
“爸爸,这?是我在酒庄里找到的存酒……还有参加博览会的获奖证明。”
“1809,那个年份……”
唐格拉尔男爵的眼立即就直了,迅速地数了一遍酒窖里的存酒,然后开始计算:“好家伙,1819年的金奖,存了20年……”
“近八百瓶……”
敏捷如唐格拉尔,也没能在一时半会儿算出这批窖藏好酒的价值。
但是他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半打葡萄酒,说是去找巴黎的酒类公会去问一问价格。
“欧仁妮,把这?个酒窖好好锁起来,轻易不要让别人知道。”
隔天,唐格拉尔夫人给罗兰来了一封便笺,问罗兰,在寄宿学校发现了什么,以至于让唐格拉尔男爵高兴成这?样。
罗兰只得回信说她也不知道。
但是既然如此,应该那半打葡萄酒得到了不错的估价。
*
没过几天,唐格拉尔男爵派专人送了一只匣子到寄宿学校来,指名要直接交到罗兰手中。
罗兰把匣子打开?,只见深红色的丝绒垫子上,嵌着一枚晶莹璀璨的钻石吊坠。
作者有话要说:瓶装葡萄酒的窖藏需要一定条件,主要是控温与控湿。完全密封的酒窖不一定能完全保证酒类制品的妥善保存——本文中假定第五号是一个刚好满足了储藏条件的“幸运”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