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坐在阁楼上的小书桌跟前,咬着笔杆,瞪着眼睛望着她?面前的一叠稿纸。
说真的,让她?写?一个关于种田的故事,难度可能?并不比让她?亲自去种一片田来得小。
但是贝思给了她?极大?的鼓舞与勇气。
——写?作,也是一种表达。
罗兰能?够流畅地用语言把?她?过去的“经历”当做“故事”讲述出来,并且能?让听众身临其境。
有时罗兰在给贝思讲她?的种田故事时,还会在开头就安上一个悬念,然后一点一点地揭开。
她?特别喜欢看?贝思听故事时那种心里痒痒,急切想知道后续的表情,也特别喜欢看?尘埃落定、悬念揭开时,贝思那种恍然大?悟、轻拍胸口放下心来的样子?。
罗兰知道她?已经拥有了“讲故事”的基本能?力,但这还不能?算是“小说”,更加算不上是“文学”。
她?需要把?这些“故事”化?作书面语言,落在文字上。这些文字必须简洁、精炼、有意境,能?够迅速地把?读者拉入她?所创造的故事环境中。这对?罗兰这样,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其实是一项相?当艰巨的挑战。
罗兰咬笔杆咬了好久,把?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想到的都写?下来再说。
于是她?抛开一切顾虑与束缚,只管表达,只管把?她?脑海里的语言化?成文字,从笔尖涌出,成为一行行娟秀的字迹。
第?一步迈出去之后,罗兰感?觉好了不少——此前她?曾经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阅读人类历史上那些最杰出的文学作品,在这个位面里,她?也没有放弃阅读的习惯,马奇姑婆家的那间藏书室里的书,文学性较高的已经让她?都看?了个遍。
于是,她?所写?下来的那些文字,比之脑海里闪过的那些言语,显得简洁了不少,而且很?易懂。
很?好!——罗兰对?自己说,就这样写?下去。
于是她?每天在阁楼里消磨的时间越来越多,每天除了照料马奇姑婆的果园、制作蛋糕与零食、陪伴贝思之外,就是窝在阁楼上的书桌跟前,写?她?自己的“故事”。
马奇全家对?这种现象都非常欣慰。他们大?约早已盼望着乔能?够重新拾起她?的笔,继续写?她?的故事。
唯有劳里有些郁闷。
他从大?学里回来,想要找乔玩耍,却都被告知“大?作家”正在闭门完成她?的作品。劳里两次都吃了“闭门羹”。
转眼罗兰就真的写?成了一个故事,自己看?看?还挺满意,只是……这个故事看?起来好短。
罗兰扬起脸,想象它被印成铅字的样子?——大?概只是报刊或者杂志上,占上一页半或者小小的一个版面吧。
但这只是她?的第?一次尝试,她?想,还是不要写?成连篇累牍的大?长篇比较好。
她?去拿给贝思看?,真心实意地请求贝思给她?一点意见。
贝思看?了直笑,罗兰顿时红了脸,忍不住问:“我好久没写?,水平是不是比以前下降得太多了?”
柔弱的贝思用她?所拥有的最大?力气摇了摇脑袋,小声说:“乔,我在为你高兴啊!”
“你终于又动笔啦!”
贝思的肯定给了罗兰最大?的动力。她?又按照贝思提的几个建议把?文章修改了一下,润色了一下文字,然后在稿纸上认真誊清几份,按照乔以前列出的一个报社和?杂志社的地址清单,把?稿件邮寄出去。
她?把?这件事做完之后,就把?它抛在了脑后。
她?还有很?多事要忙,在她?脑海里的下一个故事成型之前,她?需要把?手头上的各种事务都做完,并且尽量赚到足够全家人去海滩度假的钱。
稿件寄出去以后,陆陆续续地又都回来了——这些就是传说中的“退稿信”。
罗兰也并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尝试就能?被刊用,但是她?希望能?够通过报刊编辑的反馈,找一找自己将来的方向。
谁知……没有反馈。
罗兰把?信件拆开,就看?见她?的稿件原原本本地躺在信封了,连新的折痕都没有,仿佛完全没有被人阅读过。
罗兰心态很?好。她?把?这些“退稿信”的信封用棉线都穿起来,挂在她?在阁楼上那张写?字台跟前,激励自己:
——这可是一个好起点,因为只要下回报社编辑能?够给她?只言片语的评价,她?就算是有进步了。
罗兰自己照常忙碌,马奇一家人却都知道她?被退稿了。
马奇先生和?马奇太太曾经在餐桌上安慰她?一句,建议她?可以换几家报社试试。马奇先生还另外告诉她?几家华盛顿地区的报刊编辑部名?址,鼓励她?去尝试。
艾美在马奇姑婆的教导下,说话?越发“滴水不漏”,她?坐在餐桌的另一头,会扬起头,用她?那对?水蓝色的大?眼睛望着罗兰,端庄地说:“乔,请不要放弃努力,在此事上,你很?有‘天赋’。”“天赋”两个字是用法语说的。
罗兰:“谢谢你,艾美!”
她?也切换成了法语,艾美顿时显得很?高兴。
梅格怀孕了,不常回家来,但回家的时候也问了一声:
“乔,稿件怎么样了?”
听说出版方纷纷退稿,还没有什么回音的时候,梅格轻叹了一口气。
“乔,或许尝试一下报纸上经常刊登的那种故事呢?它们对?于你来说,应该也不难吧?”
罗兰心想:也对?,“投其所好”,确实是讨好读者,决定自己想要写?什么的一种判断方式。
但是,写?作是一件相?当私人的事,与作者的表达欲息息相?关。
当作者想要表达的,和?读者的喜好不一致的时候,是否还要坚持,就成了一项重要的选择。
这样想着,罗兰没有改弦更张,也没有把?之前被退回来的那些手抄稿件再直接寄出去。
她?重新审视了一遍稿件,再一次判断它们有不有趣,是否吸引人,然后做出适当修改,改完之后再认真誊清。
在稿件之上,她?还加了一封投稿信——
信上诚恳地写?着,她?是来自某某小城的约瑟芬·马奇,热爱写?作,以往曾有两篇文章刊登在某某报刊上。如今她?改换了一个写?作方向,想要了解一下这一类的故事题材反响如何,请编辑在稍有空闲的前提下,能?够对?她?的投稿稍许点评几句。当然,如果没空或不方便?,不点评也无?妨……
新的投稿信又寄出去了。同样,罗兰也没有对?它们能?够抱有多大?的期望。
稿件寄出去十几天之后,罗兰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回信。
这一次,投稿信发挥了作用。
虽然她?收到的还是退稿信,但是对?方编辑至少肯和?她?交流了。她?在退回来的稿件里见到了字迹——大?多都是手写?,而不是打字机打出来的。
“感?谢来稿,请继续支持《XX周刊》。”
这是最简洁扼要的回函。
“马奇小姐,下次来函请不要装订稿件。①”
这个回答写?得很?用力,仿佛对?于“装订稿件”这个习惯深恶痛绝。
此前罗兰将誊清的稿件寄出,都是用棉线把?稿件装订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