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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2 / 2)


是这样的,忍足原本约了向日,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但向日临时被叫去高中部见习,忍足才跑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了。

所谓“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忍足想要告诉向日什么?是什么事情重要到让他单独把向日约出来,却不在吃饭的时候告诉我们这些人呢?

“忍足,你本来不是约了向日吗?”带着疑惑,我决心开口一问,“他说你有事情要告诉他,是什么事情?”

忍足缓缓抬起头,好像这才把思绪拉了回来。

“哦……没什么特别的。”他暧昧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忍足在撒谎。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出他在撒谎。

“什么嘛,神秘兮兮的,是什么事情只能对向日说却不能告诉我啊?”我不想让自己有在逼问他一样的感觉,所以故作轻松地说道,“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在偷偷谋划些什么呀?”

“咦?忍足和向日有什么秘密吗?”慈郎竖起耳朵朝这边靠过来,“是什么秘密呀?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因为慈郎的举动,桌子上的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忍足。

“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像赶小狗一样朝慈郎甩甩手,“这些人不用告诉他们也没关系,只告诉我就行了。”

“凭什么不让我们知道啊?”宍户说。

“废话,你是向日的女朋友还是我是向日的女朋友啊?”

果然不出所料,我一句话就把宍户哑口无言地塞了回去。

我回头看着依然不说话的忍足,心中的疑惑正在渐渐扩大。

“反正就算你不说,等会儿我也会问向日的。”我对忍足说,“现在坦白从宽的话,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原谅你们干的好事哦。”

“……是吗?”忍足看着我用半认真半开玩笑似的表情说,“如果我现在坦白的话,大小姐就会原谅我?”

忍足注视着我,我话语中的某一部分似乎在不经意间触动了他。然而那只是一句玩笑,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有些不确定地说,“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桌子上的人慢慢都不再说话了,连慈郎也安静了下来。忍足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将脸藏在镜片背后。

“大家不用太紧张呀。”忍足微微一笑说,然而这笑容似乎连他自己也无法信服,“并不是什么不能在这里说出来的事情,只是我原本打算先告诉岳人,然后再告诉你们的。”

接着,忍足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要回关西了。”

忍足只用区区的六个字就说完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然而这六个字却像是一枚重磅炸弹一般,无情地落在这张桌子边的每一个人心中。正中目标,然后轰隆一声炸开。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没有人说话,没人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也一样。

于是在这沉默的时间里,只有忍足一个人慢慢诉说着理由。

“我老家有开医院,爸妈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希望我将来能回去继承,到了最近更是变本加厉啰嗦个不停,一直打电话来催我回去念高中……我也很想跟大家一起直升,但是如果就这样抛下老家的家业不管的话,总觉得自己很不负责任,毕竟老爸老妈他们也是很努力在经营医院,供我在东京念书的呀。”

忍足从未和我提过有关他家里的事情。当然,这也很正常,毕竟我们认识也才不过两个多月。

我在脑海中思考着“毕业”、“高中”、“家业”、“医院”这些词汇,努力地试图将它们联系到一起,然后去理解忍足的想法。

但我最终没能成功,我的脑海里只是反复出现一个让人一时难以接受的事实——忍足要走。

他要离开东京,离开冰帝,离开网球部,离开向日和我们。

在清晰地理解了他这个意图的一瞬间,我感到很震惊。随之而来的是一丝轻微的愤怒感,然后依旧是满脑子的不解。

“我会回到关西去念高中,然后考医科类的大学,然后像爸妈期望的那样继承家业,成为医生。……这就是我的决定,志愿单上也是这么写的。”

忍足用复杂的神情望着我,我不知道他想要对我传达些什么。也许有歉意,也许有无奈,也许有动摇,我看不出来,我只是一味沉默。

最先开口的人是慈郎。

“我不要这样……”

起先,慈郎只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但随后他的声音逐渐放大。

“……我不要这样!!”慈郎用悲伤的声音喊道,“为什么忍足要丢下我们一个人回关西?跟我们一起上高中打网球不是很开心吗?为什么要去当医生啊!日本的医生不是到处都是吗!让他们去做就好了啊!忍足一点都不适合当医生!!”

忍足难过地看着慈郎,我看出他好几次想伸手去安慰慈郎,可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我看看宍户,他很少见的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拜托你说点什么吧,宍户,我在心中默默请求着,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又该怎么办才好?慈郎看起来很伤心,没有人去安慰他,我很怕他会哭出来。

“这件事……你跟迹部说过了吗。”过了好一阵,宍户终于开口道。

“目前还没有,不过这两天我会找机会告诉他的。……监督那边我也会去说的。”

我以为宍户会再做点什么,像往常的他一样粗声粗气地骂上几句,或者干脆是站起来打一顿忍足也好,可宍户却只是平静地说:

“我知道了。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懂,我不懂。

为什么要这样淡然地接受忍足的离开?为什么甚至都不试图挽留他一下?这不像宍户,这不是宍户的做法,我不懂。

“为什么要这样说……!宍户难道不想忍足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吗!?太奇怪了,这样太奇怪了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代替我说出这段话的人是慈郎。慈郎的情绪很激动,当所有人都默默无语的时候,只有慈郎在大声疾呼要挽留忍足。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的思维一团混乱,眼前忽然浮现起继母挂在客厅墙壁上的那张照片。

“猩猩三人组的胜利”——在那张照片里,我和向日还有忍足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然而从忍足宣布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再也不会有所谓“猩猩三人组”的存在了。

我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忍足,我也始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张照片里的忍足的笑容看起来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那是出于孩子般的好胜心,纯粹因获胜而欣喜的表情。

然而我难以从那张笑脸上察觉出他隐藏着的真实想法,以前是,现在也是。或许他太擅长于像个大人一样不断转换角色,以必要的脸去应对必要的场合。而那张笑脸说不定也只是众多脸的其中一张罢了。

我真的认识过忍足吗?忽然之间,我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麻里奈!你也说点什么啊……!”慈郎的喊声把我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麻里奈也不希望忍足回关西吧?跟他说叫他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上高中啊!!”

我做不到,我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我甚至都不曾真正认识眼前的这个人,那我又有什么资格叫他留下来呢?

“大小姐……”忍足看着我,用略带歉意的语气说道,“岳人以后就拜托你了。我想如果是大小姐的话,一定可以代替我好好照顾他的。”

我回想起了很多有关忍足的事情。

练习赛时的他,辩论大赛时的他,考试打赌时的他,还有在图书馆说了那些话的他。

我逐渐意识到他在图书馆所说的那些话和今天这件事之间的关联——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

在图书馆的那一天忍足就想要传达给我这样的信息:我要离开了,帮我好好照顾向日。

幡然醒悟之后,我胸口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闷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好意思呀,原本是想跟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吃饭的,结果被我搞成这样了。”

忍足略微低着头,发出轻声叹息,然后站起身来。

“只有一点我希望你们知道……就算我回了关西,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忘记这三年在东京的点点滴滴的。”

——哐当。

忍足的身后传来餐盘落地碎裂的声音,我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站在那里的人是向日。他的双手悬空,还保持着拿餐盘的动作。

向日的脸上是因过度震惊而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表情,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很久才僵硬地挪动了嘴唇。

“你刚才……说什么?……回关西是什么意思……?”

忍足回过身去看着向日,他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忍足把刚才说给我们听的话原封不动地同向日复述了一遍,他的声音很沉稳,只是说话的速度似乎要比刚才慢了很多,简直像是在一字一句地说给向日听。

过程中,向日什么也没说,可他的反应是显而易见的。

向日从震惊到愤怒只经过了短短数秒,当他听到忍足说“继承家业”和“成为医生”几个字的时候,他紧紧握住了拳头,不住地颤抖。有那么一会儿我感到很害怕,我很怕向日那双握紧的拳头会挥向忍足的脸。当向日紧握住拳头的时候,我也握紧了自己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克制住他的愤怒和冲动。

忍足的话讲完了,最后他问了一句没有问过我们的话:“岳人……你能理解我吗?”

我看不到忍足的表情,但我猜想对他而言这句话是最为艰难的。他在尝试得到好友的谅解。

“反正你都已经擅自决定好了!现在回头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向日怒吼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食堂。

忍足又试着跟向日解释了一些原因,但他的努力最终失败了,向日并没有一丝一毫打算原谅他的样子。

“岳人……”

忍足想要去拉向日的胳膊安慰他,可是却被向日粗暴地甩开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两个人之间发生肢体冲突。

“够了我什么也不想听!!随你的便好了!!想回就回吧!!反正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大笨蛋侑士!!”

“向日前辈!!”

当忍足再一次上前拉住想要离开的向日的时候,向日猛地推开了他,忍足一踉跄往后倒退了一步。向日转身跑开,凤连忙站起身来想要追上去,可是却被宍户按了回去。

“坐下长太郎!这事轮不到你管,谁该管谁自己心里清楚!”

宍户的话语中带着刚才没有的怒意,凤看看他,不再说话了。

向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食堂门口,留下食堂内一众不明白前因后果而忍不住闲闲碎语的学生们。向日总是一生气就跑掉,每次我都要跟在他后头追,可这次不同,惹他生气的人并不是我。

“总觉得事情是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呢……”忍足有些疲惫地转过身来说,“不好意思呀,把你们也卷进这种难堪的场面。”

“为什么不去追他?”

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并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对我们道歉有什么用?”我指着向日跑掉的方向问忍足说,“为什么你不去追他?”

我的语气很生硬,听起来好像是在生气,但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不解,很多很多的不解。

忍足看着我,并没有动。

一直在压抑着怒火的宍户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他冲到忍足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凤和日吉上前想要拉开他们,可宍户死死拽住忍足的衣领不肯放手,忍足也沉默着不反抗。

宍户狠狠地朝忍足吼道:“你这混蛋到底想怎么样!!”

“宍户你闭嘴!!”

我尖叫道,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打颤。整个食堂瞬间鸦雀无声,我能听到自己混乱不匀的呼吸声。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前一刻我们还在开日吉的玩笑,前一刻我们还在欢声大笑,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我,他们的视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宍户放开了忍足的衣领,回到了座位上。他看起来有气无力,失望和痛苦交杂在他的脸上。

忍足依然没有动。

我站起身,推开椅子,慢慢走到他跟前。

“……不去是吗?那我去。”

我会去追向日,就像每一次我惹他生气的时候一样。我知道他生气或是苦恼的时候会想去高的地方呆着,所以我只要去高的地方找他就行了。

我转身要走,忍足突然伸手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力气大得我无法动弹,胳膊隐隐生疼。

“麻里奈,帮我跟他说对不起,好吗?”

我挣扎了几下,挣脱开了忍足的手。

“去你妈的!”

撂下这句话后,我再也没有多看忍足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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