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月初一。”姜氏略微沉吟了一阵,轻声开口:“那距如?今已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是不是急了些。”
她说着?,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搁下,平静道:“其余的不说,这一个多月的光景,恐怕连嫁衣都难赶制出来。”
“嫁衣我会差人赶制。”李容徽承诺道:“一切出嫁事宜,瑞王府都会从中帮衬,定不会委屈了棠音。”
而一旁,沈钦也抬起眼看,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见棠音只是微红着脸,低头看着?裙面,却并未出言反驳,心中便也有了定数,只无声笑了一笑,便侧过脸去,对姜氏劝道:“母亲,既然是国师卜算,那想必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吉日,若是错过了,反倒不美。”
“错过了,还可以等明年。”沈厉山冷哼道:“棠音才方及笄,再等上一年也无妨。”
一年?
李容徽的眸色微微一深。
夜长梦多,他恨不能今日便将?棠音娶回府中,等上这一月余,已经是昼夜艰难,又遑论这长长一载?
他这般想着,面上却并不显,只缓缓开口道:“可之前?国师卜卦时曾说过,我的命格特殊,若是错过了露月初一这个吉日,便要再等五年。”
他说着,便又抬起眼来,深看向棠音,语声诚挚,并无半点犹疑:“只要沈相首肯,今日请期,五年后过门,也并非不可。”
“只要棠音愿意,五年,十年,我都愿意等。”
沈厉山的面色却难看了下去。
五年,十年,他愿意等是他的事,可自家女儿却没有这般陪着他空耗韶华的道理。
等十年后,其他同岁的姑娘都有儿女承欢膝下,自家女儿却孤身一人,连个夫君也无,这又像什么?样子?
沈钦见此,便也款款一笑,主动替自己父亲递上了那块踏脚的台阶:“其实露月里成婚也并无不可。虽时日是仓促了些,但有瑞王府与相府一同筹备,想必一应事宜也能在露月之?前?准备周全,绝不会慢待了棠音。”
沈厉山只冷哼一声,凝眉不语。
姜氏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只是抹不下面子开口罢了,便也笑着?对一旁的墨兰道:“墨兰,去拿笔墨,让瑞王依礼将亲迎之?日写在聘书上。”
墨兰也笑应了一声,转瞬便自厢房里端着早就备好的湖笔与朱砂过来,搁在李容徽眼前的案几上,与两封写好的聘书放在一块。
李容徽提笔蘸上朱砂,郑重地于两封聘书上,写下一模一样的字句。
——露月初一,瑞王李容徽亲迎相府嫡女沈棠音为妻。
原本写到这里,聘书便已落定,可墨兰想伸手?来拿的时候,却见李容徽重新提起笔来,在聘书上复又多加了一行。
此身不殉,永不相负。
墨兰一直伺候在姜氏身边,是识得?几个字的,一时间,也有些动容,双手?接了帖子,分别递与沈厉山与姜氏过目。
沈厉山看着?聘书上的字迹,眸光也是微微一凝,旋即抬目看向李容徽,沉声道:“你可知道,聘书并非儿戏!并非是你一时兴起,想写什么?便可写什么?!”
李容徽垂首应道:“容徽明白。”
姜氏目光也落在那一行字上,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句话,确实是重了些。何为永不相负,若是他日里有了妾室,可算相负吗?”
沈相也冷声道:“如?今你下聘书时写得?自然轻巧,可若是来日里,身份不同,满盛京城的高门贵女任你择选之?时,你可还敢说‘永不相负’?可还有面目来看你今日写下的聘书?”
他说得虽隐晦,但无论是沈厉山还是姜氏,抑或是沈钦,心中自是清楚。
棠音婚期落定,沈府便也会全力扶持李容徽夺嫡,届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无回头之路。
可若是真有造化,让李容徽荣登九五,届时愿意入宫的高门贵女便如?过江之?鲤,被有心之?人送来自荐枕席的美姬更是数不胜数。加上三年一度的大选,一年一度的小选,群臣的上疏劝谏之下,可真有人能保持本心?
当今的圣上不能,自开国以来,所有大盛朝的帝王,乃至于一众诸侯王,皆不能。
对一位帝王来说,永不相负这句话,太空,也太重。
花厅内静默了短短一瞬,却是李容徽轻声开了口:“无论来日如何,无论身份如何,容徽只棠音一妻,此身此心,永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