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的那张面容,与床上人的一般无二。
只不过眉心没有了那朱砂点血,反是在眼尾下多了一颗小小精致的泪痣罢了。
平添了几分媚意。
风子卿沉默打量着她,目不转睛,却也并未露出些许意外惊愕之色。
风一诺看她一眼,便了然了。
“你早就知道了我是谁?”
她转过了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床榻上坐着的人,抬起指尖抚了抚眼尾处。
风子卿默然颔首。
风一诺笑了,眉间却是染上了几分冷意。
她顿了顿。
“我听闻,你这几年来所杀之人数不胜数?”
“阿卿啊,他们都说你疯了。”
女人走近了些,似是有些爱怜地轻抚着风子卿的脸颊,低声含笑问道。
“你说说,你疯了吗?”
“……我疯了。”
风子卿抬眸看着她,一点点红了眼眶,弯着唇轻轻地笑。
“你一走,我就疯了。”
她抬手,握住了那正轻抚着自己脸颊的指尖,却仍旧盯着女人看,片刻也不肯移开目光。
“阿姐,他们拿着刀子对着我……”
“我也会疼。”
风子卿浅浅地笑着,眸子却红得近乎要滴血。
她轻声地问。
“阿姐,你为什么不心疼心疼我呢?”
“你疼疼我吧……”
“我难受……”
滚烫的液体再次涌出,垂落在指尖上,烫得风一诺近乎指尖微颤了下,唇角笑意也便一点点淡去了。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神色淡了淡,抬着指尖为她轻柔地抹泪。
“我活不了多久了。”
风一诺平静地说着。
指尖下的人猛然僵硬,怔然地看着她。
她轻颤着唇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来,可是眼角的水珠却是先一步垂落了。
这一次,风一诺放下了手,只静静地看着她。
“在与你相见开始,我的寿命便仅剩下两百年。”
“阿卿啊……”
她低低地叹。
“不过才二十年,我只是走了二十年,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要死要活的,让我之前的力气白费了许多……”
“我如今心疼你,我如何不心疼你……”
她看着床上的人,眸中无奈又温柔。
“可是等我真的死了,谁来心疼你?”
“我非气你杀生,只是疼你这般糟践自己。”
“你糟践身子逼我出来,可我也只剩了百年时光。”
“百年很短,匆匆便过去了。你若是要,便给你了也无妨。”
“然而百年之后,你当如何?”
床上的人紧攥着膝上衣裙,身子轻颤,眼眸通红湿润,直直地盯着她瞧,瞳孔中痛楚又茫然,空洞一片。
“……我随你去。”
过了许久,风一诺耐心地等着她开口,却只得到了这般回复。
她养好了的孩子沙哑着嗓音,倔强又固执地看着她,那般凶狠、不容置疑的眸色,却是不住地颤抖着身子,泪水一滴一滴地自下颚滑落。
“我只有你,我只在乎你。”
她看着风一诺蹙眉,似是要说些什么,便陡然勾唇笑了,带着几分惨然凄凉。
“你将我救出,帮我重塑筋脉、剜去蛊虫,你助我重踏修道之路,望我能够在此走下去……”
“可是阿姐……”
“你忘记问一问我,我想如何了……”
她含着泪,勾着唇角,低低地笑。
风一诺微怔。
“这个世上,除了你,再无人在乎我的死活伤痛了。”
风子卿微微歪头,她颤着指尖,好半晌,才小心又迟疑地抬手抚上了面前人的脸颊。
“阿姐,能与你一同度过的道路时光,才是我心之所向。”
“你我本是一人,若你仅余百年,那我也自然同你一般。”
“多出来的时光,只会让我苦痛。”
风子卿曾习惯了在那玄山高巅之上的孤寂无声之日,最终却被人拖入践踏至泥泞中去。
她也曾以为自己一点点染上昏暗的生命只会在某一天由她自己亲手断绝在黯然无光的魔域囚笼中,然而却又闯入了一道身影,就像是茫茫深夜中惊现的星光,将她的整个生命都重新点亮起来。
可是星光要走了,生命再次恢复成了空洞茫然的昏暗。
无甚意义了,反倒愈加痛苦起来。
由奢入俭难,尝过了甜味的孩子已经难以接受满腔的苦涩了。
“你当真是这般想的吗?”
有人无力扶额问着她。
她颔首应是。
“……是我将你宠坏了。”
女人无奈地低叹。
“那阿姐对我负责吧……”
她浑然无惧,反是生出了些许的欢喜来,悄悄伸出了指尖勾住女人的手。
【可不能把你给丢了。】
“阿姐莫要再将我丢了……”
她小声道。
回答她的,是在梦中出现过的无奈又纵容着任由她牵着的指尖。
“荒唐。”
“真是疯了……”
女人阖了阖眸,低声呐呐,也不知是说谁。
勾着她手的指尖那般纤细,身上所谓的束缚不堪一击。
可她最终还是任由这个孩子搂住了她的腰,埋头于她腰间。
“阿姐,你疼疼我……”
她养的闷葫芦又开始小声地与她撒娇。
那眼眶的红肿尚未消去,瞧着却是可怜。
风一诺垂眸瞧着,终是弯了腰。
柔软的香甜梦境落在眉心之中。
女人轻声道。
“阿姐心疼你……”
“日后装哭时要装得像一些。”
“哭笑皆为阿姐,不看阿卿装得像不像,单看阿姐肯不肯信了。”
风子卿低低闷笑,垂眸吻了吻她的指尖。
“阿姐终是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