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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7-(1 / 2)


作者有话要说:2分留言发红包。

八月十四,仲秋前夕。徽州西递。

煤炉上烧的水滚滚地沸了。秋妈提到堂屋给众人添水,又难为情,怕几个矜贵少爷喝不惯,旧铜壶里?多少有些水垢渣子。

顾岐安端起毛峰潮潮嘴,“不要紧。我们几个只会比用无?根水沏茶的老爷子粗糙。他喝得,我们喝不得?”

大?家俱是一乐。

“那就好。这乡野地方,我真真怕慢待了你们。”

结果他个祖宗都发话了,秋妈也就如释重负,让都留下吃晚饭罢。反正有司机当差,可?以喝点酒。

再不济到镇上酒店歇一宿,明早再回。

顾家一家子,除了丁教授,此番是来黄山翠微寺给老爷子买牌位的。

中国人的习俗里?,“后事”又作“前程”,人死前老早就得着手?。爷爷在家里?吵了几个月,还是执意来徽州,下人们也就随他。

顺便捎上秋妈回老家看看。

满打?满算,秋妈阔别故乡三十来年?了。乡音已改鬓毛也衰,街坊间也早已相见不相识。

老屋更?别提,拐拐角角蜘蛛网结了个盘丝洞来。她?大?刀阔斧收拾大?半天,才好意思请顾家人下脚。

两天后,邻里?一些老人才算接受秋家妮子回来的事实。只是传闻很不堪,看她?成了雇主眼里?的红人,许是得了势吧!

真是风水轮流转。菩萨保佑,娘姨做成了姨娘,呵!

说回晚饭一事。大?哥岐章推脱不必了,“小宝害了水痘,还发烧,得赶回上海送他去医院。您可?别误会,要是能留下,我们巴不得馋那大?锅烧的饭呢!”

秋妈一听,哎呀,“怎么好好地害了水痘?可?别过给你们。”

“不会,”顾岐安笑她?忘性好,“我们小时候都中招过。”

“哦,是的。想起来了。”兄妹三人谁都没幸免。尤其小二?,提起来秋妈还好笑,细皮嫩肉的少爷彼时害得头上身上到处都是。痒了就抓,抓破了又痛,爷爷后来干脆用绳子捆他的手?,他还是手?欠。

末了秋妈威胁他:你抓破相了,以后好了也是瘌痢头一个!

臭屁公子闻言再不敢抓了。

絮絮叨叨如梦般的童年?趣事,秋妈说来也感慨。

“人是不经老的,怎么眼睛一闭一睁,你们就这么大?了呢。还各自成家有儿女,遥遥估计也快了,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福吃她?的喜酒。”

一旁埋头啃救驾烧饼的顾丁遥抬头,“啧啧,别催我,我还早得很。不过也难讲,说不定比顾岐安还快些。”

才说完,一个空气板栗就敲到头上。

再看八仙桌东角,高椅背上的始作俑者正翘着二?郎腿,手?托回腮边,闲情逸趣地斜看她?,眼神里?写着:

有本事、再说一遍。

谁怕谁?遥遥伸舌头,同他嘚啵,

略略略!

顾岐安:“这舌头割下来能切个两盘。”

奚落完,就在哄笑里?抬身起,去张罗司机开?车过来了。大?家笑不迭老二?,“好钢口?呀,跟病人也这么说话?那岂不是月月收到投诉!”

遥遥嗐声跺脚,又恼又不甘心,“顾岐安你是狗!那么大?了还和我一般计较,活该跑了老婆!

狗贼!”

*

几个青壮年?先走。爷爷留下多待两天,等放晴还得让秋妈陪着去古村落和黄山东海转转。

车子匀到后来空出一辆,因?为兄弟俩中午都沾了酒,不能开?,二?人坐一辆回去。顾岐安上车的时候奇怪,问大?哥,“嫂子为何不跟你坐?吵架了?”

“跟我闹呢,说就是我发癫把小宝带到乡下来,蚊虫多不卫生,害他发水痘。”大?嫂毕竟外国人,许多入乡随俗的东西不懂,再加上,和岐章定好的八月回国日期又被他一推再推,她?难免有怨。

她?始终是看不惯这一家人的。遑论去体恤丈夫叶落归根的心理。

一个家本位,一个个体主义,拌起嘴来也是鸡同鸭讲。

大?嫂会的中文不多,只从秋妈那里?听来句俏皮话: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她?认为形容夫家再合适不过,也回回都质问岐章,“你觉得他们对?你好吗?我不见得,至少在我们国家,健康的亲缘关系不该是这样。”

罢了。岐章索性由着她?。

锣鼓长了准没好戏。结婚一久,也不过如此。

顾岐安在车上听着老大?一通苦水,双手?抱臂,懒懒一记呵欠,“所以你们当初是怎么结识的?”

“大?学?校友。”旁余的、具体的,岐章却?不肯回忆了。或者说是不堪回忆。

衣最怕不如新,人最怕不如故。

车一路出乡镇。江南古镇,小巷牌楼萦绕在水雾黄昏里?。

薄薄的阴云趴在马头墙上,恍惚,见了些月光,好像水墨画被吹揭开?浅浅一角。

顾岐安看着窗外光景。不设防,手?机进来条短信,又是那许大?小姐在约他了,约中秋节吃饭。

岐章侧眸,笑也打?趣,“又是许思邈?”

“嗯。”

礼尚往来的几个月里?,顾岐安才算了解到,许小姐也不是真心相亲的,是家里?人强勉,是万般皆为父母命。而她?八年?长跑的那个前度,据说二?人原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春娇与志明的翻版。

思邈曾和那人约定,工作了,男未娶女未嫁,那就凑合到一起去。

结果咧,谈了又发现,还是回归朋友更?合适。

许家父母想不到这些弯弯绕,只怨那作孽的耽误姑娘好多年?;

再不敢拖下去了,饭剩久了会馊掉的。

轮到顾岐安这头,一样裹脚布般臭又长的家务苦衷。

正如老大?所言,你认为你能拖延几年??早共晚要再娶。

不然,老头子的遗产你享不着一个子!

再者,母凭子贵。丁教授如今在家的处境他也不得不忧虑。

这世间哪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顾岐安曾意味深长地告诉老大?,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生活永远在公平地帮我们权衡,得几分,它就要扣走几分。

就这么着二?人各取所需,无?关风月地做样子给各家长辈看。

得过且过吧。

兴致缺缺的人回信给许:“不了。”

“不了是什么意思?给个理由。”

没有理由,“不就是不。”

圈子里?或多或少熟悉顾二?脾气,不乐意的事,你说破了嘴皮哈断了腰也没用,他更?不会找托词,因?为懒得顾及你情绪。反之,恰恰是那些要紧的事,或人,他会各种文过饰非束手?束脚。

因?为他把心押进去了。

眼瞅着老二?息屏把手?机朝后窗垫一掼,降下窗,饮风歪头点了根烟,岐章心想这亲事得黄,“乖乖,对?面是夜叉还是无?盐女?至于你这么大?动肝火。”

都不是。顾岐安嘴上不言,他只是莫名?觉得,眼前仿佛在走婚前和梁昭走过的老路。

许思邈就是拿了当年?梁昭的剧本。

可?他没法假戏真做了。

事已至此方才领会到,在人生一遍过的台本里?,有些戏有些情节,你也只能和固定的拍档去对?。

岐章还想说什么,老二?却?不甚耐烦地熄了烟,阖眼假寐拒听状。也赶赶手?,表示让他歇会儿,太累了,这几天近乎没消停过。老头子公务繁冗,不时就把家务挑子撂给弟兄俩,顾岐安医院那头的事又不能搁,连日来就两地来回跑。

外加顾父有个商场至交,生病了,肺上查出个占位,这份人情债自然也卖到他这里?。顾岐安费了好大?功夫帮那人转到呼内重症,落定那晚,老头难得来电夸他做得好:孺子可?教也。

呵。顾某人当场嗤之以鼻。

一连四五日地脚不沾地里?,唯一能让他接到地气、活在人间的时刻,也就是昨晚在秋妈屋头前空地乘凉了。

爷爷内虚火旺,怕热,每晚需得吹吹风才能睡踏实。秋妈就掇两张躺椅陪他,也拿蒲扇给他掸蚊虫。

手?边再公放个收音机,唱《沙家浜》名?段。

爷爷高兴了就吊嗓子吼几句。秋妈纠正他,错了呀,是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青松!不是一棵松。

“我爱怎么唱怎么唱!”

“好,行行行,随你开?心……”

“来,你给我唱两句阿庆嫂。”

“我不唱,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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