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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渠道(1 / 2)


“江城主。”

程溪心里打定主意后,穿过游廊来到池亭,朝大快朵颐的江城主打招呼。

“程姑娘,你来得正好。快快请坐,快请坐,尝尝我府上厨子的手艺吧!”

江城主见到气度不凡的出尘少女,吞下?嘴里食物,抽出一点空闲将邀请的话语说罢,又抓起两块菜汁淋漓兽肉吃进嘴里。

在池亭伺候的侍从?很快布设好新的矮桌与软垫,恭敬请程溪入座。

程溪见状,望向蹭得满脸菜汁的江城主,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江城主连忙点了点头,嘴里就?没离过食物,就?像饿了十几?天似的,生怕吃得慢了会没得吃。

程溪对侍从?交代道?:“我近来口味清淡,只?想吃点鲜藕与什锦果盘。”

“是。”

侍从?恭敬应下?,立即托人去安排。

在程溪等待期间,往江城主桌上招呼的大鱼大肉一直未曾停歇。也幸好修士体魄乃至消化力很强,若换作普通人,估计一顿就?会被撑死。

半刻钟后,清炒小藕与洒着?十几?种果肉的什锦果盘还有几?道?油淋青菜被呈了上来。

程溪挥退想要斟倒清酒的侍从?,执起玉筷抽了抽鼻子,这些菜式都没有放罂味香。

这至少可以表明,烹制食材的人,是知晓罂味香作用的。对方不在这些清淡小菜动手脚,或许是因为清淡菜品没有香料遮掩,容易暴露。

程溪夹了块藕片尝了尝,清脆爽口,她品尝过后,望向伺立在侧的侍从?,温声道?:“这膳食是哪位膳食师傅所做?”

“回贵客的话,是袁首席烹制。”

“袁首席?”

程溪适时?显出几?分疑惑。

侍从?立即为她解释,这袁首席姓袁名听雪,于七年前来到城主府上。她凭借出色厨艺,力压其它膳食师傅,一跃成为城主府的首席膳食师傅。

“城主大人每逢用膳,都是袁首席负责掌勺。”侍从?恭敬道?。

“嗯。”

程溪应了声,又动了两下?筷子。本?来有人在旁边吃,按理说应当?能调动食欲。

但江城主这吃法,程溪看着?都饱了。若不是什锦果盘口味多样,她可能早就?腻得离席。

“嗝儿~让程姑娘见笑了,我自出生起,就?酷爱膳食,一日不吃六七顿,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江城主打了个饱嗝,和声道?。

他双手浸在侍从?端来的铜盆里,洗去上面?的油渍后,又接过侍从?递来的湿帕擦去脸上沾染的残汁。

“我有时?候途经世俗城池,听他们说能吃是福,但凡事过犹不及。”

程溪有条不紊道?:“我观江城主骨架即便贪嘴,也绝不该是这般体态。此番长久下?去,不光于修行上有阻碍,就?连寿命,恐也会折损一二。”

“真有这么?严重吗?我平日修行,也没感觉有问题啊……”江城主半信半疑地问。

“长年累月都是这般修行效率,城主自察觉不出问题来。”程溪将清酒倒进干净的玉碗里,又拿出一块豪华版百灵膏,捏一小块边角丢进玉碗。

看着?百灵膏融化,程溪用灵力操控着?将玉碗递到江城主面?前,语气温和道?:“此药膏是我馆的疗伤珍品,能洗涤筋骨与血肉,江城主不妨一品。”

豪华版百灵膏的药香非常清透,让人光是闻着?便觉得心神宁静。江城主看了看清澈的清酒,略作斟酌还是选择尝试一回。

他卡在筑基后期已经近二十年,眼看寿命过去四?分之一,金丹期的门槛却迟迟没有悟到。

江独舟本?以为是自己资质不行,但听少女的意思。是因为他长久以来暴饮暴食,才造成的修行堵塞。

江独舟一口饮尽玉碗中的清酒,酒香混杂着?药香流入他四?肢百骸。正当?他想要细品滋味时?,腹中忽然?响起一阵阵闷雷声。

“待今晚过后,城主有何困惑,可以来前院客房寻我,我就?先回去静修了。”

程溪主动提出告辞。

江独舟哎了声,腹中告急,他连忙从?宽大软塌跳到地面?,行走间,连池亭与石廊都被震得色变。

客房里。

程溪调理着?自己体魄的拉扯伤势,后半夜她设下?阵法,在床上一觉睡到次日清晨。

睡醒的程溪精神抖擞掀开被褥,灵境带来的精神紧绷感已经散去大半,她心情舒畅地打开房门。

“贵客醒了!可需洗漱?”守在客房檐下?的侍从?惊喜又恭敬问。

“不了,江城主如何了?”

程溪摇了下?头问,修士有净尘术法,一点点灵力就?能把?身上打理得纤尘不染。也就?是有世俗人居住,小城小镇的小势力,还留有这种习俗。

“城主昨晚一宿未眠,特意嘱咐奴婢若贵客醒来,便请您过去一趟。”侍女如实说。

“带路吧。”

程溪颔首温声道?。

江独舟住在后宅一栋大别?苑里,房门大开的偏房里传出阵阵膳食香味。

程溪鼻翼轻嗅,在侍女引领下?,踏入这间梁高堂大的屋子里。

体态虚弱的江独舟坐在定制的宽大软塌上,在他面?前是一方大圆桌,上面?摆放着?十几?碟口味较重香料扑鼻的硬菜。

一位着?杏衫,秀发?用发?簪盘成发?髻的女子侍立在一侧。相较于侍女弓背低头的仪态,她背脊笔直,程溪踏进来后,女子礼貌行了一礼。

“袁某见过贵客。”

“程姑娘,你这药膏效果委实拔群,我这,膳食还能吃吗?”江独舟气虚声小地问。

就?昨晚几?个时?辰,他身上重量掉了将近五十斤。如今虽短暂虚弱,但那?种境界上的轻快,做不得假。

一想到真是因暴饮暴食而造成的境界凝滞,江独舟毁得肠子都青了。

袁听雪听到江独舟的真切征询,脸色微变,袖中手掌无意识地摩挲,余光留意着?眼蒙深红缎带的少女。

“膳食只?要不过量是没问题的,不过江城主如今还是先禁口三五日吧。我给你一份药方,你若能寻到上面?的药材,我可以帮你调理一下?身体。”

程溪温声道?:“这权当?借宿城主府的报酬。”

“您是医师?!”

袁听雪一听这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是。”

程溪望向女子,颔首道?。

“你,你……”袁听雪本?想问问少女师从?哪里,可她话到嘴边,忽然?惊觉自己不过炼气八层,竟去探究一位筑基前辈的背景。

委实太?冒犯了!

江独舟对于少女医修身份也格外惊讶,但很快他又振奋起来,忙问药方是什么?。

程溪早有准备,她把?昨晚写下?的药方交给江独舟,并表示找到以后送到她客房里就?好。

熬药三件套程溪一直常备着?。

向江独舟告辞后,程溪走出屋子,刚踏上游廊,便察觉袁听雪也跟了过来。

“袁道?友方才好像有话想要问我。”程溪停下?步伐,回头望向袁听雪。

袁听雪心下?一惊,站在游廊阶梯处,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上去。

“袁道?友不必惊慌,我虽是筑基期,但并没有要以势压人的意思。”程溪温声道?。

江城里的筑基期不多,每逢城主府设宴,袁听雪作为首席膳食师傅,自然?有机会见识那?些筑基期。

就?她所见的筑基期,哪怕性情再好,但对待炼气期,始终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或许他们自己本?身未曾察觉,可袁听雪每逢站在他们面?前,内心一直有种抬不起头的惊颤与忐忑。

同样是筑基期,唯独眼前这位少女,未曾让她感受到丝毫压迫,相反还让人觉得格外好说话。

若非如此,袁听雪也不会在偏房里逾矩,又被理智及时?阻拦。

“……我,只?是想问问,程姑娘的医术是在哪修行的。”袁听雪纠结许久后,低着?头小声开口。

“你知道?缘仙城吗?”

程溪温声问她。

“当?然?!那?是整个陆州最繁华最庞大的城池!”袁听雪语带向往说罢,忽然?反应过来。

她看向少女的神色格外羡慕,又带点卑怯,紧张问:“程姑娘,是缘仙城的人?”

“我修行的医馆就?在缘仙城里。”程溪颔首道?。

“缘仙城真的如玉简上说的那?般,金丹强者很常见,元婴大能也有很多吗?”袁听雪好奇问。

对于江城这种小地方,缘仙城那?绝对是传说中的存在,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曾去过。

“元婴是挺多的。”

程溪唇角微扬,看着?袁听雪轻笑道?:“我对袁道?友,也有些好奇,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好的。”

袁听雪心头一跳,少女笑意并不危险,可她心底就?是抑制不住地发?慌。

程溪领着?袁听雪来到自己所住客房,她示意袁听雪找地方坐下?。

程溪关上房门时?袁听雪手一抖,桌上茶具被她手臂不慎碰落在地,发?出瓷器碎裂的咔嚓声响。

袁听雪呼吸瞬间滞停。

程溪回头看了眼,布下?隔音阵法后,她才重新在客房里间的桌上端了一套茶具来。

“袁道?友不必紧张,我只?是有几?个小问题想问问你。不论你知或不知,均不会有危险。”

程溪边说边拿出玉葫芦,倒一撮白花灵茶置入茶壶里,灌入纳虚瓶里的清水,用灵力慢条斯理烹煮着?。

听到这话,袁听雪呼吸逐渐缓和,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溢散出清浅花茶香的茶壶所吸引。

“这是花茶吗?”

袁听雪壮着?胆子问。

“嗯,朋友赠我的,味道?还不错。”程溪煮茶的手艺一般,只?能发?挥灵茶七成功效。

若在缘仙城,她就?算想要自己动手,估计都会被小青跟小竹给劝住。

但江城这种向地方,城主府的侍从?大多都是炼气初期,别?说烹煮灵茶,就?连施展一个术法都很困难。

程溪若让她们帮忙,简直是在为难人,因而只?能自己动手。

袁听雪嗅着?花茶香,只?觉脑海里的烦恼都被冲散了,她身心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约莫百来息的功夫,程溪见火候足矣,她提起茶盖,斟倒了两杯清亮透彻的灵茶。

“袁道?友尝尝。”程溪将一杯灵茶端到自己面?前,招呼袁听雪道?。

“好,好,多谢程姑娘。”

袁听雪有些紧张地端起这杯白花灵茶,略作轻抿,浓郁的灵力通过茶水瞬间汇入她经脉里。仅这一小口,堪比她气海三分之一的灵力。

这变化惊得袁听雪手掌微颤,灵茶撒了些许落在暗紫色桌面?。她反应过来,脸上不由浮现可惜与肉痛之色。

洒掉的这些灵茶,够她再恢复四?分之一的气海灵力,够用来练习好几?个小术法了!

“茶壶里还有灵茶,袁道?友喜欢可以自行斟饮。”程溪温和道?。

袁听雪立即从?肉痛中回过神,她余光扫过少女脸庞,见她从?始至终不论言行亦或者姿态,不曾分毫鄙夷与轻视,她那?颗敏感心脏渐渐放回肚子里。

这位小姑娘,真是太?好了。

“让程姑娘见笑了,您想问我什么?,还请直说,若我知晓必定知无不言!”袁听雪没忘记少女找自己的目的,她正色道?。

程溪轻轻颔首,喝了口白花灵茶才将杯盏放下?,她慢条斯理道?:“我在江城主的食膳中,闻到了一种药材的味道?。”

袁听雪身体霎时?紧绷起来。

“我已布下?隔音阵法,我们的交谈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程溪安抚道?。

袁听雪那?瞬间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她侧头避开视线,思绪有些杂乱道?:“我……”

她不知道?该不该坦然?承认,一旦她算计江城主一事被捅出来,她会死,她绝对……会死的!

可少女能问到这个,是不是已经全部知晓了?那?她隐瞒还有意义吗?

可若只?是在诈她呢……

“那?药材名罂叶草,我不知你们这里是叫什么?,但在我那?里,是叫这个名字。”

程溪将袁听雪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疾不徐道?:“这罂叶草既娇贵,又挑地方,有时?候放在灵气充沛的药田里,反而种不活。”

“我想知道?,袁姑娘的罂叶草是从?何而来的。”程溪温和道?。

袁听雪:“?”

不是要警告甚至教训她吗?

袁听雪愣了愣,头脑一热道?:“这是家祖父种的一味药材,确实叫罂叶草。”

“当?年祖父将此药材移植到药田里,晨起除草,黄昏松土浇水,照料得无微不至才养活。”

“罂叶草有种子,但想要培育,必须要种在之前扎根过罂叶草的地方,才能发?芽。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祖父借那?一株罂叶草,养出了一座罂叶草药园。”

“只?可惜好景不长,曾是筑基期医修的祖父因寿元耗尽而坐化,临终前罂叶草药园被祖父交到了我父亲手里。”

袁听雪回忆起家族往事,神色格外复杂与落寞。与其他家族蒸蒸日上相比,袁家自祖父去世后,就?一直在衰落。

“父亲资质不行,没有将祖父的医修本?领全部学到手里。而罂叶草的处理,需要非常精细的手法,哪怕是父亲也办不到。”

“我们也曾考虑过把?罂叶草售卖出去,因为种出来的实在太?多了,但药材铺不收。早几?年前,也有一位筑基期医修来江城,我冒险拿出罂叶草请对方品鉴,却被扔在了地上,说是害人毒草。”

“我知道?不是的,我听娘亲说祖父曾用这东西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可我不识医道?,无法为罂叶草正名。”

“祖父以往当?宝贝的东西,如今都没有人要,祖训不可违,罂叶草不能销毁。但祖父留下?的东西,大多都花在维护竹谷上面?,已经入不敷出了……”

自被判定为毒草后,袁听雪不敢再将这个东西往外宣扬。她心里憋着?的这些事,如今含杂着?诸般情绪,一股脑宣泄了出来。

“我凭借膳食手艺来到城主府时?,城主大人体态也胖,胃口很大,一天要吃十顿。那?时?候城主府的膳食师傅非常多,竞争很激烈,但是城主府待遇也好。”

“在这里,每月能有三万下?品灵石的月俸,食材均从?城主府支出。我喜欢这里,这笔灵石也能填补竹谷的空亏,不至于让兄长与母亲流落在外。”

“起先用罂叶草汁液,我只?是盼着?城主能留意我,这样我就?不会被淘汰被赶出去。但城主留下?我后,再品尝没有掺杂罂叶草汁的膳食,以为我是作弊,扬言要杀了我……”

袁听雪说着?说着?,眼泪从?脸颊滑落,她呜咽道?:“这些年来,城主体态日渐肥硕,有时?候晚上睡觉,好几?息喘不上气来。”

“我从?来没有想杀他,可停用罂叶草汁或是减少份量,城主察觉后脾性非常暴躁。他说他喜欢膳食,若死后,便让我陪葬为他炮制膳食。”

袁听雪说到这个,伸手抹去眼角眼泪,反而笑了下?,释然?道?:“我再也找不到比城主府更好的活计了,这几?年自从?晋升首席,竹山那?边也已攒下?一笔资源。有时?候我想着?城主要是真的去了,陪葬就?陪葬吧,我用自己这条命赔给他赎罪。”

程溪一直安静倾听着?,直到袁听雪坦然?说出陪葬的话,她才温声道?:“江城主不会死,若他不再执着?于罂叶草的味道?,你可有别?的打算?”

袁听雪愣住了,她想过少女或许会把?罂叶草告知城主,劝他戒断,或者对她施以惩罚赶出城主府……

她想了很多,但一想到自己一命还一命,陪葬或许是归宿,她反而淡定起来。

情况再坏,肯定坏不过身死。

可,少女给出的选择,是她设想过好几?种结果里,都不曾出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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