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定下束缚吧。
多么充满诱惑力的邀请。
所谓的束缚是绝对的——这是任何一个咒术师都知道的【常识】。
可惜,在雏鸟落入陷阱前,额外的猎人开了口。
那是被束缚在原地的甚尔,他维持着狼狈的姿势,将现实和如果狠狠撕开,为小姑娘一语道破温柔背后的真相:“小鬼,如果不想被玩弄的话,就绝对不要和这家伙定下束缚。”
“毕竟,上一个信了鬼话的你的大前辈还在我身上呢,想着找死还不如成为我的道具活下去。”
他的话让缩进壳儿的小蜗牛吓得更厉害,但颤颤巍巍之余,小孩子嗫嚅得悲凉:“……大哥哥,你,也只是想要我的术式吗?”
“哼,多余的问题。”
禅院甚尔嗤笑,浑然不觉自身扭曲异常。他是诞生于古老禅院的罕见的无咒力者,是挑战众人神经般的‘无价值者’: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日常中没有,训练中没有,任务中更没有;
这个被咒术世界抛弃的男人,坚信自己未来必能将传统踩在脚下,然而到了生死之间的问答环节,他去评判一件工具是否趁手的标准仍旧逃不开【术式】二字。
——嗤之以鼻的古老阴霾深入骨髓而不自知,当真荒唐,可笑、可悲、可叹。
得到答案,小惠的脸上再无不甘,瞳孔空了下来。
雏鸟自觉获得了真相——
会被丢弃在禅院家,是因为术式;会被禅院家圈养着,是因为术式;
会被大哥哥所照顾,是因为术式;会被父亲大人需要,是因为术式……
她的心,她的魂,她全部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这个残酷世界运转的唯一至高法则,只是术式而已。或许幼年时父亲为她编制了虚假的幸福时光,而现在,很可惜,她该从童话世界长大了。
与觉悟一同滋生的,是浓烈的异质气息。这种可怕的不协调感几乎在小女孩儿的每一次喘息倾泻而出。见状,慢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的佑介眨眨眼,好奇地观察着孩童的变化。
“请和我定下束缚吧,父亲大人。”她无声无息向前,主动靠近佑介,仰视着陌生的父亲,“这是我唯一的价值了。”
——有哪里不对?
成年人眯缝着眼睛,打量之余,心里不断细思:
——是因为绝望的眼神?不,女孩儿看上去平静极了……那么是心里藏着偷袭的念头?不、也不对,这孩子看上去明明安分得如同一滩死水啊。
猎物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变化,让经验丰富的咒术师沉默不语,不肯直接构建束缚。往昔的漫长岁月里,他的谨慎救了他无数次,这让他从不忽视任何预感。因此,在确定惠的变化前,他决计不会应许出未知的束缚的代价!
“惠酱想要什么回报呢,愿意和爸爸一起走的话,爸爸可以奖励你一个不过分的愿望哦。”沉默片刻,佑介微笑诱哄。
“父亲大人决定就好,我没有任何意见。”女孩空洞的大眼睛眨了眨,莫名有种令人不安的气息。“您可以自由裁决惠的价值。”
问题被抛回原地。一般这种技巧都会出现在成年人的交涉里,虽然小鬼一定不是有意识地做到这一点,但所谓的【自由裁决】确实是最接近主观上的【公平】的束缚模式:若是佑介单方面狮子大开口,而无法达成双方共同意愿,那二人的束缚也只会瞬间崩溃掉。
焦灼慢慢攀升,佑介的眉头悄然皱了起来。他想要的、他偏好的束缚可不是那种公平买卖!如果非得付出合理代价,那么对他而言,手里多一个类似于【物操术】术式的田所小鬼似乎有点儿不划算啊。
“他可不想出高价,小鬼,”人渣间总是臭味相投,甚尔咧嘴笑得嘲讽,“与其让同类型的高配版来评估你的价值,倒不如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垃圾来得痛快。”
被讽刺的小惠:……
无论如何,被他这么说都挺叫人生气的。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术式比不过父亲大人好用啊……但也不至于一文不值吧?!
一大一小直直对视,最终以小惠先别开视线收场。
这一幕,也如闪电划破夜空,一下子点亮思绪,帮佑介搞清楚了违和感的来源。想明白那之后,他就失去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兴趣了。
男人默默挥手,匣之女蠕动几下,继而烂泥似的瘫软在地面,向着主人的方向慢悠悠行进。骤然被松绑,甚尔讶然,他挥了挥略微发麻的臂膀,舔了舔嘴角的血痕:“哈,你这是终于从疯狂里清醒过来了?还是疯得更厉害了啊?老混蛋。”
“满怀感激地接受强者的恩惠,这也是弱者的美德吧。”任由匣女慢吞吞爬上肩膀,佑介随手召回匕首,笑了笑,“惠这孩子暂时先寄放在禅院吧,青涩的果子需要足够的养分才能发育,目前还未到摘取果实的时刻呢。”
“你可真敢说啊,混蛋!”敌人的蔑视是点燃少年自尊心的最佳催化物,甚尔活动了下手腕,杀气不要钱似的再度盛放,“我什么时候说过那小鬼的归属是战斗的理由了?区区一个任务目标,别想逃啊!”
“哼,说大话也要看场合,禅院家的小鬼,你不可能胜过双人份的术师,之前的战斗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吧,”佑介的优越感很直接,“被放弃时你就该有所觉悟,如果还能派上用场,老家伙们才不会放任你沉溺到底,说白了【天与咒缚】不过是无法适应咒术世界的废物啊……会放弃战斗也只有一个理由,因为你对我毫无用处啊。”
“所以,别浪费我给你的名字哦,惠酱。”甩开后襟上的手,佑介轻笑,“不给我添麻烦就是帮大忙了,今后老老实实呆在禅院家,你也没有损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