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这下更加惶恐了,几乎要把头埋到地底去:“原来是公主,草民……草民实在是……”
“咳。”叶英暗地里扯扯胤礽袖子,“别介意,她跟你开玩笑呢。”
“我可没开玩笑。”胤礽向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喜欢的人怎么都是好的,要不喜欢了就绝对不会对你客气。
眼看那青年忐忑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叶英油然而生一股罪恶感,忙凑到胤礽耳边道:“咱们到底来干嘛的,别忘了正事。”
胤礽瞥她一眼,冷哼一声。
叶英左看看高傲的胤礽,右看看战战兢兢的秋水,忍不住扶额,所以现在怎么办,要她来问话吗?问什么啊?怎么问啊?
默默思考了一下,叶英严肃道:“你最近是不是在帮着我大哥做坏事?”
“咳咳……咳……”被口水呛了一下的胤礽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喝水。
秋水也是一脸的愕然,虽知道这位爷会疑心,万万没想到竟这么直白不留情面。
“殿下,何出此言?”
叶英也有点慌,但表面还是要装作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冷厉道:“你别以为孤什么都不知道,大哥怕是以为孤和你有什么私情,这才叫你来接近我的吧?”
美人惊慌失措确实叫人怜惜,但孰亲孰远,她当然是帮着胤礽的。
不料那秋水非但没有惊慌失措,还脸色铁青无比屈辱的站起身,“请太子爷慎言!秋水虽身无长物,那点子骨气还是有的,当初幸得殿下相助得见天颜,秋水感激不尽……”
说着他竟有些难以启齿,却仍勉声解释:“大阿哥只是好心要将草民引荐给殿下,哪里当得殿下这句……这句……”
私情两个字实在叫他难以出口,脸颊火辣辣的叫他又是羞耻又是愤恨。
叶英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个秋水竟然是托了大阿哥的关系要到太子面前毛遂自荐,做门客?
不……不会吧?叶英脸颊也腾的一下子烧了起来,恨不得当场转身跑掉,误会人家要勾引自己还当场说了出来……这也太尴尬了,她忍不住向胤礽投去求救的目光。
胤礽默默翻了个白眼,自己福晋闯的祸自己兜着吧。
“大哥怎么对你说的,你可敢说给我们听?”他才不会三言两语就听了这人一面之词,他们兄弟不和已久,要他相信胤禔会好心把秋水引荐给自己,还不如说秋水真的看上他了。
“有何不敢。”秋水略一回忆便道,“也便是前几日的事,与大阿哥说了几句话,颇为投缘,大阿哥说‘文乐如此仰慕太子殿下,理当成全’,草民这才斗胆……”
胤礽觉得自己大概懂了,此人多半误解了大阿哥的意思,大阿哥以为他懂了,他以为自己懂了,两个人各做各的竟然还意外和他这个目标碰上了头?
“孤……不是,我二哥。”话到嘴边改口,胤礽险些咬掉舌头,“听我二哥说他曾经留过你,当时你不是拒绝了,如今怎么又改了主意?”
闻言秋水神色落寞下来,轻轻摇头道:“实不相瞒,草民当时确实无此意,抱着不再唱戏的打算,也找回了家,奈何家中已无人,老仆言,母亲生前希望草民能够出人头地,所以草民斗胆又折返回来一试,途中又用尽了盘缠,这才又起了唱戏的心思。”
如此看来,此人虽有几分才华,却是个软面团的性子,任谁推一把,他就往前走一步,叶英暗暗下了个结论。
回宫途中,叶英和胤礽坐在马车上对视了几眼。
“福晋信他说的?”胤礽问。
“不知道。”叶英老老实实摇头,“总觉得他不像是普通人。”
不知该不该说是直觉,胤礽同样觉得奇怪,“回头命托合齐彻查。”天生的多疑叫他小心为上。
只是,让太子夫妇和大阿哥都没有想到的是,秋水竟然不辞而别了,留下书信一封,大概意思就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就此别过!将大阿哥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同时,也让胤礽傻了眼。
叶英咋舌:“没想到秋水公子还是个烈性子,来一出是一出的。”
胤礽不似她这么乐观,沉思良久却也只是催促叶英叫手下加快探查的步伐。
再说大阿哥那边,他险些气得跳脚,他都笃定了那俩人之间有私情,正要动手捉证据报到皇帝那边,这主角之一突然跑了算怎么回事。
不过没关系,那高文乐的老母亲在他手上,就不信他连唯一的亲人都舍了。
大阿哥兴冲冲赶到那儿,谁知那老妇人却抱着他的腿哭诉自己根本不是高文乐之母,只是一个普通农妇,只不过是那秋水叫来演了场戏,这会儿见大阿哥起了杀心这才赶忙全部说了出来。
胤禔愣了半晌,勃然大怒踹向身边随从:“狗奴才!抓人也不弄清楚!”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查!”
胤礽那边稍快了一步,从叶英手中接过托合齐密信展开看过后,他神色逐渐变得疑惑又凝重。
高文乐老家邻居说,半年前高家唯一的儿子找回来不久,一场大火就把孤儿寡母全烧死了,尸骨无存。
所以,先前梨花园那个秋水根本就不是高文乐。
正百思不得其解,外头突然一阵喧哗。
“何人在外大吵大嚷?”叶英和胤礽刚走到会客厅,便见大阿哥满脸怒气冲上来拽住叶英领子,咬牙切齿道:“太子爷真是好手段,把大哥骗的团团转!”
叶英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胤礽却是当场便急了眼,大声呵斥:“放肆,大阿哥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胤禔几乎已经确定了那个秋水就是和太子和起伙儿来戏弄他,想起自己傻乎乎的踩进了这个陷阱还沾沾自喜,愤怒直冲脑门,当即便不管不顾冲到了毓庆宫。
“爷知道的很!那高文乐不就是你的人?!”胤禔用力把叶英甩开,浓眉倒竖宛如怒目金刚。
叶英莫名其妙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正要怼人,突然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身子一晃往地上跌去,再睁眼却是换了个视角,前面太子正坐在地上嘶嘶的揉着撞到凳角的额头。
这是终于换回来了?叶英伸出双手看了看,白白嫩嫩果然是双女子的手,不禁一喜。
胤礽一摔却是把胤禔吓着了,怒火也散了一半,纳闷自己也没用力啊,怎么就摔倒了,可不关他的事啊!
下人倒是惊叫着一窝蜂涌过去把太子爷扶了起来,陈林瞅了眼那肿起个包的光洁额头,顿时急了:“赶紧去请太医!”
“行了,别忙活了。”胤礽吸了几口冷气,睁开眼睛就瞪了叶英一眼,然后看了眼安静如鸡的罪魁祸首,没好气道:“大哥随孤来吧。”
路过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叶英,胤礽冲她龇牙一笑,叶英福至心灵,默默去房间里蹲着等他回来。
大概小半个时辰,胤礽推门从外面进来。
“爷!”叶英立即拿起准备好的热鸡蛋裹在帕子里凑上去,堆起笑脸,“妾身给您消肿~”
“看你这点出息。”胤礽坐在桌边仰起脑袋随叶英摆弄,“孤又没说怪你,嘶……下手轻一点!”
叶英哄着他:“好好好,轻一点,轻一点。”
一边滚着鸡蛋,叶英问:“大阿哥走了?”
“事实摆在面前,咱们哥俩叫人给摆了一通,他还想怎的,孤还没地儿出气呢!”胤礽恨得牙痒痒,想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不要脸的人,默不作声就叫他丢了这么大的脸。
这一次,兄弟俩十分默契的守口如瓶,谁也没有对外人提及,只是默默一轮轮派人出去查,就跟较劲儿似的,只是高文乐,哦不对,那不知是谁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仿佛他跳出来就是耍着大阿哥和太子玩一场。
此事暂且不论,紫禁城新一轮的选秀却是开始了,除了已经成婚的大阿哥和太子,还有早早成婚的四阿哥,剩下的三阿哥和五阿哥,七阿哥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康熙和仁宪太后早早便商量着定下了几个姑娘,分别是都统、勇勤公朋春之女董鄂氏,员外郎张保之女他塔喇氏,六品牧长韩楚翰之女那喇氏,那位三福晋便是便是曾和叶英一道作为太子妃候选的姑娘。
阿哥们都尚未出宫开府,三位福晋进宫免不了要叶英上下打点,该送的礼送,该拜访的也得拜访,宫里面很是热闹了几个月,这一忙活便要过年了,叶英本以为能休息休息,谁料太后一纸懿旨,说今年过年让她跟着惠妃打理,她老人家就不管啦。
叶英吃了一惊,赶忙去宁寿宫拜见,忐忑说自己怕担不起如此大任。
仁宪太后自然不松口,只道:“你只管做,不会的就问你惠母妃。”
叶英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回头便去了延禧宫。
惠妃倒是个温和的性子,和大阿哥那炮.仗脾气截然相反,见叶英过来早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安慰道:“太子妃不必着急,本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现还有些空余时间,慢慢来便是。”
叶英微笑着点点头,一点点询问着自己不懂的地方,只是心里依旧没底,压力大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每日跑来跑去盯着宫人布置,还得注意着经费,三位阿哥成亲已经花了一大笔,若是来年康熙心血来潮要给几位成年阿哥出宫开府,那不留点底也不行,这么一来就有些紧巴巴了,叶英每日都在和惠妃商量着如何省钱又布置得好看,让太后和康熙都过得开心。
看了眼仔细翻看酒席布置样图的惠妃,叶英忍不住道:“往年都是惠母妃在忙吗?”
惠妃抬起头对她笑了笑,“往年倒还有荣妃一起,今年却是不凑巧身子不适,总不好叫她带着病忙来忙去,太子妃点子多,倒是解了本宫燃眉之急。”
“娘娘谬赞了。”多数都参照了现代的一些东西,不然叶英觉得自己在这一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
决定了歌舞戏曲曲目后,惠妃整理整理桌上的东西,宽慰她道:“太子妃不必操之过急,今天就到这里吧,这几日有劳太子妃了。”
叶英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记忆里石家便是把她当当家主母教的,哪里会想得到有成为太子妃的一天,大部分事宜倒是惠妃领着她去做的,要说能者多劳当属这个雍容柔雅的妇人。
撑着太子妃高贵的仪态回到毓庆宫,叶英一下子垮了下来,在何嬷嬷忍笑的目光中吧唧倒在了床上,有气无力道:“嬷嬷,今天晚膳别叫我,我先睡一会儿……”
说完脑袋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何嬷嬷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脱了鞋子后怕主子睡得难受要给她脱了外衣,却见她毛毛虫一般翻滚进了被子里,又好笑又无奈,悄悄关了门出去。
兰月和明月探头看了看,小声问:“嬷嬷,主子没事吧?”
“累着了,睡下了。”要做这紫禁城的女主人总得受旁人受不得的累,不过难得见主子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偶尔纵容一次也无妨。
叶英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点了蜡烛,没有挑亮,昏黄的烛光十分柔和。
“嬷嬷,我睡多久了?”叶英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还有点昏昏欲睡。
“两个时辰,晚膳都过了。”清朗的男声入耳,叶英看过去才发现胤礽正坐在圆桌前握着一本书,正笑盈盈的看着他,白日里过于傲慢俊美的轮廓在微光中镀了层柔光,温暖柔软的不可思议,叶英呆呆的沉迷在了对方的美色中。
“回魂了!”额头一痛,叶英才发觉他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笑容略带了丝邪气,“孤好看吧?”
叶英揉着额头,“好看好看,妾身都要被您迷死了。”
胤礽笑了笑,“饿了没,孤叫厨房给你热了饭菜端过来?”
“谢谢爷!”
填饱了肚子叶英才觉得整个人精神了些,看了看一直在边上看着自己吃的胤礽,叶英纳闷:“爷今日不用处理事务吗?”
这小妮子是不是缺根筋儿啊?胤礽没好气道:“这么想赶孤走?”
“那倒也没有……”叶英揪扯着披散下来的头发,抬头看看胤礽,又低下头去。
“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跟孤说?”胤礽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
“……什么?”胤礽敛了笑,神色有点冷。
叶英又嗫嚅了一次。
“大点声。”
叶英深吸一口气,抬头注视着男人的眼睛:“爷是不是该去几位妹妹那里坐坐了?”
沉默——
难熬的寂静在屋子里蔓延,虽然之前也很安静,可原先的温馨感已经荡然无存,空气中有近乎粘腻的沉闷逼近。
“福晋真是这么想的?”哪怕不看叶英也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他的怒气,更别说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胤礽陡然阴沉下来的面容,心突然就凉了半截儿。
完了。
胤礽什么也没说,只是勾起一边嘴角,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