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料未及。
叶润绩没有想到,眼?前的女人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浓烈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萦绕在鼻息之?间,无法忽视。
白嫩的脸蛋上爬上了淡淡的红晕,是酩酊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才这副样子。
所以她这话,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
叶润绩不由地想起,今晚她在车内的异常。
从降下?车窗的那刻,凝视着她那双迷离又通红的双眸,他似乎已然洞察少许。
是受委屈了么?
鼻翼翕动着,眼?角的零星泪光透着情绪的糟糕。
叶润绩清楚,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无论遇到多么沮丧压抑的事,她总是独自强撑,就?算是哭泣,也?根本不会出声。
似乎是怕被别人发?现,她也?有那样软弱又无力的一面。
少年时代的思绪飘进脑海里。
反反复复地回荡着,让人触目惊心。
不知何时开始,全年级段都在传她是“私生女”、“小三的孩子”、“野种”……
流言蜚语四起,若满城风雨骤降。
可他却仍能看见那个女孩一如既往地努力生活、学习着。
像是视若无睹,丝毫不受到影响,也?绝口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照旧雷打不动地早起背单词;抓着碎片化的课后时间,向老师请教问?题;始终如一地保持着全年级前三的好成绩……
他能看到在每个晚自修结束的夜晚,女孩都会留到接近宿舍门禁才回去。
敞亮阔大?的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瘦小背影。
灯光打落在她的后背,孤零零的,有难掩的几分忧伤感,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那时候,他总会静悄悄地站在她们班的后门。
赶着她收拾书包,走出教室的时间点,佯装凑巧,来一个强行的偶遇。
少年厚着脸皮,紧跟在女孩身边。
在晦暗的光影里,嘴角扬起的弧度,灿若骄阳:“祝兴妍,别人说的都是屁话,你别听?。”
女孩若无其事地朝前走,丝毫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时间久了,也?可能是习惯了。
两个人并排走着,少年负责说,女孩负责听?。
直到某一天,他看到教室后排座位上,祝兴妍埋首进臂弯,趴在课桌上,无声抽噎的背影。
这才知道,她活得应该很煎熬。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寂静得都能听?见交织在空气中的呼吸声。
陪她从教室走到宿舍的途中,他喉咙干涩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丑恶的言论,对女孩来说,就?像是把尖锐的刀,在无形中一点点刺穿心脏。
血跟着渗出来,直到流得一干二?净……
眼?前女人,与十年前那个女孩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他不知道今天的祝兴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有预感,今天的她,是难过的。
所以,他主动上门来了。
绞尽脑汁,才想出个“手机没电,来借电”的蹩脚借口。
可到了门口,面对醉醺醺的人,才发?现全都用?不上了。
“问?你呢?”似乎是因为没听?到男人的回答,祝兴妍又提醒着喊了一句,“怎么收费?”
从迷思中醒神?,叶润绩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微变。
也?不知倒是喝了多少,才会神?志不清到说出这种胡话来。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起她来。
俯身下?去,吊儿郎当地问?了一句:“你真想我?抱我?啊?”
刚才跑过来开门急了,祝兴妍都忘了穿拖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圆润的脚指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像是带着满身的傻气,她皱着眉头,肯定地点了点头。
却还没等男人报出价格,又拨浪鼓似的摇头:“算了,不想抱了,我?没钱。”
“……”
“半小时,五百,抱一下?,估计得上万了。”她的话多起来,掰扯着手指头算账,“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这样子,和平时完全就?不是一个人。
眸中褪去少许冷淡,叶润绩的嘴角浅淡地扯了一下?,极为认真地问?起她来:“那你对我?这个五百块的服务,还满意么?”
沉吟片刻,像是在考量。
也?不知是怎么的,倏然间脑袋低垂下?去,情绪是显而易见的低沉。
好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半句话,带着点的哭腔:“不太满意。”
女人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脸色不太好,眼?角隐约有泪痕,应该是刚哭过。
垂首下?来,可怜兮兮得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孩,让人莫名的心疼。
想来喝醉酒,也?不会记得多少。
叶润绩忍不住抬手,替她把遮挡住眼?角的细碎刘海,别到一边去。
俯身凑到近处,语气温和又抚慰,询问?缘由:“为什么呢?”
祝兴妍仍是没抬头,目光死死地抓在白瓷地板,像是在思索,也?像是全然没听?见他的问?话。
为什么呢?她的心里似乎是有答案的……
须臾过后,才淡淡地摇了两下?头,语调有意无意地被拖长:“不知道……”
不过三个字而已,字里行间却载满了颓丧。
叶润绩注视着她,眉头不自觉地拧起,顺着问?下?去:“所以……你是不想看到我?过得这么好?”
乌黑长睫颤动,仿若是被戳穿心思那样,终于有了点几不可察的反应。
不想被他窥视那些隐匿在角落的秘密,祝兴妍死死地闭上嘴,缄口不言。
看出她不愿意回答的意思,叶润绩也?只是无声笑了笑,没太强求。
循着她的视线去看,他这才发?现,女人光脚踩在地板上,身上也?只是穿了单薄的居家?服。
目光凝了一下?,他无可奈何地叹气,命令人的口吻:“祝兴妍,拖鞋在哪?”
怎么问?到拖鞋上来了?他是想进来?
祝兴妍疑惑地伸手挠头,四下?张望了会,含含糊糊地说着:“我?们家?只有一双拖鞋,你就?光脚进来吧。”
“……”
叶润绩目光冷峻:“我?问?的是——”
微顿,明确指出:“你的。”
她的?
脑袋再?低点,祝兴妍这才发?现她没穿拖鞋,是光脚站在地上的。
被酒精洗了脑,整个人晕头转向的。
扭着脖子,四下?张望,视野是满眼?的重影,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懒得多想,她随口回道:“找不到了……”
“……”
叶润绩直起上半身,目光却仍旧灼热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间。
他无言地点了两下?头,伸手就?将脚上锃亮的黑色皮鞋脱掉了。
完全不像客人该有的样子。
跨过门槛,径直绕过眼?前的女人,往屋里头走去了。
目光一扫,在深灰色的沙发?边瞥见了那双拖鞋,淡粉色的。
叶润绩迈步过去,俯身捡起来。
也?许是动作太过迅速,转身之?际,直接与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毋庸置疑,是祝兴妍。
没料到她会紧跟上来,误打误撞地就?撞在了一块。
女人身材高挑,却在高大?男人的衬托下?,小巧娇弱了不少,身体柔软得如一团棉花糖。
这半秒钟,像是被短暂地拉长,缓慢地放大?成几百帧。
咫尺之?间,叶润绩闻到了女人身上独特的气息。
酒味中,掺杂着清冽的,淡淡的风铃草的香气。
恍惚一瞬,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即逝。
却又像是能被拉扯住,克制不住地试图去践行。
是他今晚看到她眼?角的猩红,就?想做的。
两俱身体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紧贴在一起。
额头撞到他坚实的胸膛,无疑是疼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