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国陷入两难,本来厂里领导班子商量只能带回来一个人,现在变成两个,另一个是完全不懂这行的人,这让他回去怎么交代。
其实说来说去,最主要的还是赵兴国他们不能完全确定钱向东绘制的内燃机图纸一定能成功。
周秋颜瞅了瞅钱向东,又看了看赵兴国,前者?一脸坚决,绝不妥协,后者一脸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秋颜心中焦灼不已,没忍住道:“主任,不过两个临时工名额,你就同意了吧。厂里本来就答应给钱向东同志最高聘请条件就是一个正式工名额,和初级待遇,现在他自己愿意放弃正式工名额换两个临时工名额,并且自降工资,这也没占单位便宜,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若谁有意见,那就问问愿不愿意放弃自己正式工名额,换两个临时工的位置。”
那自然是不愿意的,那可是正式工名额啊,岂是临时工可比拟的?
周秋颜接着劝道:“厂长,这份内燃机图咱们厂子的研究员私下都研究过,大部分研究员都认为制造成功内燃机的可能性非常大。”
大部分研究员,那就是还有研究员不认为能成功了。
赵兴国露仿佛做了什么重大,一角沉重问道:“钱同志,你实?话和我说,你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一百,一定能成功。”钱向东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轻松随意。
赵兴国和周秋颜:“……”
这个钱向东可真敢说,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没有制造出来,他怎么就敢说出百分之百一定能成功的大话。要是万一不成功呢。就是省里的高级研究员在没制造出成品来,也不敢说百分百能成功,甚至有许多老研究员就算在成品研究成功后,再次谈起项目,都会谦逊的表示自己当初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这位太不谦虚了。
赵兴国咬牙,最后一狠心道:“行,我就舍命陪君子了,你可一定要研制成功,也不枉费我顶住压力。”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说成功就一定会成功。”
对于钱向东自信到近乎狂妄的态度,赵兴国和周秋颜已经无语了。
“对了,我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路莳的工作,他不懂拖拉机机械,我怕他耽误厂里进?度为厂子增加负担,可不可以让他进?厂子先干些简单的活,比如盖章和印刷之类的。”
主要是拖拉机厂工人们负责的活真的很累,每一个机械零件都是工人们经过千锤百炼才制作出来的,不像后世几乎全部被机器所替代。若说种地辛苦,那么制作零件的工人们并不比种地轻快到那里去,种地的时候路莳好歹还能以生病为理由偶尔偷个懒,可是市拖厂里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的,几十号工人都眼盯盯的看着,你不完成你的这项工作,下一项工作的工人就没法继续干活。
以他目前的声望和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做不到带着路莳去享福,但是最起码不能让路莳更遭罪。那样的话,还不如不去了。
赵兴国也想开了,他不答应,这二人也不会跟他走。而厂子里确实需要这份图纸,与其说是厂子里需要不如说是他需要,副厂长和他的几位拥趸蠢蠢欲动,勾联上面某位领导一直想把他挤下去上位。若是他不做出点成绩,那么再过一两年他很可能就会明升暗贬给这位副厂长让位置。
但是若是这次的内燃机制作成功,那么他的厂长之位就彻底稳坐了,再无一人可以撼动。就算真有一日调离市拖厂,那也是因为他的成绩,实?打实?的升职,绝不可能是为了给谁让路。且他的接任者?,就算他没有决定权,但最起码他的评价上面领导肯定会参考。
既然决定赌了,赵兴国就决定一赌到底,“可以。”
路莳差点没笑出声,要不是这屋里有人他就要抱着钱向东狠狠亲一口了。
他这个对象怎么这么好,他怎么这么有眼光呢!
“那你们收拾下,咱们现在就走吧。”周秋颜是个研究狂,见钱向东和赵兴国已经谈成,她就恨不能立刻把人带回去,饭不吃水不喝加入她的项目组。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赵兴国就不再纠结了,放松下来后,他反而很开通,“周主任不要这么着急,人早晚是你的,反正也跑不掉。咱们总要给小同志们一点时间处理一些自己的私事?,况且钱向东同志还要和公社打报告,想来你们书记知道你要走,肯定会万分痛惜失去你这个人才,你要好好跟他说。”
书记可不可惜他离开钱向东可不知道,他就知道要是张涛还处在主任的位置上,说不定会一乐蹦八个高,但是很可惜他已经进?去了。
最后闲话几句,赵兴国和周秋颜起身离开,“钱向东同志,路莳同志那咱们就三日后市拖厂见了。”
“三?日后见。”
钱向东和路莳送二人出门,直至汽车驶离方才离开。
路莳直到这会儿还有点晕乎乎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就要回城了,回城啊,那可是他做梦的时候在梦里都会忍不住怀疑的事?情。
他嘿嘿傻乐着,痴痴地看着钱向东。
“高兴吗?”
“高兴。”路莳觉得?他走路的时候脚后跟都是飘的,“像在做梦一样,不,刚来时我还敢做这样的梦,可等到后来我眼见回城多难,越来越绝望,便连做梦都不敢了。”
钱向东心疼了,他能理解路莳的绝望。他若是土生土长的农家人,从小就生长在这个环境,做惯了这里的农活,便也就觉不出那么苦了。偏偏他不是,在城里长大,家里那时候还就这一个孩子,千宠万溺,突然就下乡干从没干过的农活,真的就觉得?很难很辛苦。这也算变相的由奢入俭难。
“以后你有了我,我再不会让你那么难了。”钱向东温柔的语调汇成一汪暖泉,缓缓滋润着路莳干涸的开裂的心田,他眼角泛红,鼻头酸涩,差一点没哭出来。
直到此刻路莳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不在乎父母的态度,不是真的对他离开后父母迎来的弟弟毫无芥蒂。他不想,不是他没心,无所谓,而是他不敢深想,怕真想通就会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情况是那么的孤立无援,只会徒增绝望和压抑。所以他选择了看似没心没肺的回避。
但在这一刻他不在乎了,是真的放下了,因?为他有了重新把他放在心上,爱他护他的人。
“四哥,谢谢你能喜欢我这样不完美的我。”路莳吸溜着鼻子,不让自己脆弱的眼泪流下。
他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呢,流血不流泪。
钱向东不能回抱路莳,就只能借着好哥俩的假象伸手?搭在路莳肩膀给予他安慰。
他声音微哑,“你谢我,我何尝不想谢你,你觉得?我带你走出困境,你又何尝不是我的救赎。”
就如路莳之前不敢奢望有人会像曾经他的父母那般只爱他一个人一样,钱向东又何曾敢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会为了他不顾自己的性命。
钱向东想着,世?人都说爱情是苦的,可还是有那么多人飞蛾扑水,那么终究还是有甜的爱情。
那样的爱情也许细如流水,不过脉脉温情,却会把彼此放在心尖唯一的位置。明知对方有无数个缺点却仍旧愿意包容,愿意做对方的救赎,更愿意携手共进,白头到老。
奈何旁边有太多的人,钱向东一肚子情话无法诉说,只能问道:“吃肉吗?我带你去国营大饭店吃红烧肉?”
路莳弥漫在心间的伤感顿时被钱向东的直男发言给弄没了,他鼓着脸道:“吃。”
唉,真是可悲,风花雪月最终还是败给了柴米油盐。
钱向东去大队长家里借了自行车载着路莳去镇上吃饭,这次他们点了两个肉菜,四两白花花的大米饭,全部吃完后又去了镇上供销社另买了一些肉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