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浣衣房的那些人只需要洗宜春苑上下宫女太监侍卫的衣裳,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总管太监也有一两个服侍的小宫女小太监,也并不需要浣衣房的人给洗衣裳兜裆布。
顾清源人小,长得好,话虽不多但胜在人乖巧,往那里一站也不说话,就捧着一盏茶高高的举到你面前,在娇娇糯糯的喊上一句,“姑姑,请喝茶,”哎呦喂,那可真是甜到人心尖尖上了,浣衣房的嬷嬷们一把搂过来连夸带赞的尤觉不够哪里又舍得作践这样的可人儿?
只捡了些轻省的活给她,也不让她大冬天的碰水伤了身子,就让她将那些未浆洗的衣裳一件一件的分好,又将洗干净了的衣裳一小盆一小盆的抱到院内然后给晾衣裳的宫女们一件一件的递衣裳,俱是她这年纪能做的活,也不会让人觉得嬷嬷们偏心,舍不得她干活,更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得了嬷嬷们的心,便可抖落起来,学些不好的做派。
这日剪秋又被浣衣房的宫女们针对了,等她洗完衣裳,望了眼浣衣房膳房的位置想着今日大概依旧要挨饿了吧?可腹中空空无物的她依旧存了一份希冀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往膳房的位置走去。
自顾清源来了,从大厨房提饭食到浣衣房的活便就多了一个她,另一个是大厨房洗菜宫女送了饭就回去,所以将残羹饭菜收拾好并将用过的碗筷送到大厨房清洗的活便换成了她跟剪秋。
顾清源一眼就看到脸色有些发白的剪秋捂着肚子迈进了膳房的门,剪秋却在看到顾清源的那一眼身子一僵更加阴沉着一张脸,将手撑在门框上转身便要出去。
“剪秋姐姐,”顾清源立马爬下凳子从清理膳桌的工作当中脱身出来,跑到剪秋身边伸出小手扯着她的衣袖,“我干娘让我给你带了点心,你快些吃了吧,再不吃就要凉了。”说完顾清源还扭头看了一眼摆在旁边长案上的一个食盒,再转过头眼巴巴的仰望着剪秋。
剪秋看着这样的顾清源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不过是个只惦记着吃喝的小儿,她不愿在别人面前露怯也就算了,怎么竟也起了不愿在她面前露怯的心思了呢?
摇了下头,将脑中的思绪甩去,剪秋顺了顾清源的意又进了膳房的门,看着顾清源像个小陀螺一样忙来忙去,又是拿碗筷又是到茶水的,两碟子点心,量并不多,若是平常剪秋吃一两块便觉饱了,可如今做了大半日重活的她,将两碟子点心吃得只剩下一块却依旧觉得只吃了个半饱。
顾清源坐在剪秋对面,大睁着眼睛看着她几乎是一口一块,一块接着一块丝毫不停歇的把两碟子点心吃得只剩下一块的时候终于长输了一口气出来,‘剪秋姐姐,这回是真的太饿了吧?’
剪秋被顾清源看得有些微赧,她端起已经有些冷了的茶,故意不去看茶碗当中漂浮着的碎末,皱着眉头喝了一半之后便不愿再喝下去了,“以后不要给我倒茶了,倒些白水就行。”说着又将剩下一块点心的碟子推到顾清源的面前,“你吃了吧。”
顾清源已经听阿落讲了剪秋的为人品性,知道她有点‘死要面子活受罪,’且‘爱端着架子,凡是不懂得忍让,必要争一个公平公正’但‘不屑与弱小之人计较’初听阿落说的时候,顾清源还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些词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会是什么样子,但随着与剪秋的接触增多,她也渐渐将剪秋的一些日常表现与阿落说的那些评价对上了号。
知道她就是对人好,也是硬邦邦的样子,便欢欢喜喜的接受了,她一边拿着点心慢慢的啃,一边看着已经忙碌起来的剪秋询问道:“剪秋姐姐是因为这些茶长得不好看才不喝的吗?”
“长得不好看?”正在擦桌子的剪秋顿了下来,将手中的布巾放到一旁,她又坐回她刚才坐着的位置,反问顾清源,“你见过长得好看的茶?”
“我有一个阿姐,她倒茶的时候能倒出画来,”正如剪秋所想,顾清源还只是个只惦记着吃喝的小儿,并不会透过事物去探其本质,“我自己的阿姐,她倒茶的时候就倒不出来,”说到这的时候,顾清源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起来,只低头将手上的点心啃完,在也不说话。
察觉到不太对劲的剪秋伸手勾起顾清源的小脸,对上的便是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眶,湿雾雾的,却依旧咧开嘴笑露出粉嫩嫩的牙花子,剪秋心中一颤,略带嫌弃的撇着嘴,道:“丑死了,”
剪秋看着顾清源眼睛一弯,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眨着眼睛笑了起来,心中越加烦闷,“既然吃完了,就赶紧收拾,你昨日没听厨房的那些人说吗?下次再这么迟,就自己洗。”
“哦,”顾清源低低的应了一句,只是她这副顺从的模样更加让剪秋看了心中不快,只一个劲的督促她快一点自己却是一点活也不干,便是这样顾清源也只是顺着剪秋的话忙碌起来半分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只把剪秋看得一阵气闷,拎着装了碗筷的篮子及一个食盒走得脚跟不着地,可怜顾清源这个小短腿扛着一个跟她差不多重的食盒跟在剪秋身后走得跌跌撞撞,连跑带追的,也没能跟上她的步伐。
顾清源看着拐了个弯就已经看不见了的剪秋,有些吃力的将滑落在手肘弯的食盒拽到肩膀上,险些因为食盒的重量给带了个侧翻摔,被去而又返的剪秋一把扶住了,才没摔个四脚朝天。
“剪秋姐姐,”顾清源看清来人后,一脸的惊喜,“你是特意倒回来找我的吗?”
“想得到美,”剪秋轻嘲了一句,“我不过是怕你迟了倒连累我被厨房的那些人骂。”
不过这一回剪秋确实没有之前那般走得飞快了,偶尔在顾清源提不动了亦或食盒又从肩膀上滑落下来的时候也帮着她提一下。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昭怀帝姬临着风,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不由得轻声呢喃:“这顾家,连年龄最小的小娘子都有此风骨,日后若真这样人送进了宫,对萧家的江山而言到底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