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晚上都是如此,兰青差不多跟着他二人将福安县完完全全逛个遍。
群山怀抱的县城里最高处莫过于城中央的钟楼与鼓楼,她来的那一夜未曾瞧见高楼上的灯火,等至闲暇时分,遥遥望去,竟真有种熟悉之感。
彼时叶止正守在她身旁,两人坐在碧云桥上,不时有乌篷船从桥下驶过。歌伎怀抱琵琶三弦,浓妆艳抹,身姿如柳,轻启朱唇,伴着潺潺水流歌声袅袅。
叶止淡淡看着,耳边是兰青剥坚果的声音,她今儿来了癸水疼的时候死活不吃饭。宁朝本要她留在后院里,偏生她要跟着出来,稍稍好点便沿路买了一纸袋栗子、榛仁、杏仁和胡桃。
宁朝路上已被另几个熟识的掌柜拉去喝了几杯薄酒,这会子在春和园与人商议今年祭祀的事宜。
临行前他千叮万嘱,生怕出事。
须知福祸无门人自招,若真有坏事发生,怕有什么用。
……
“今儿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兰青拍掉手上的碎屑,左看右看,大抵是坐够了。叶止见状便也起身。
“今儿三更后回去。”他抚平衣裳褶皱,顺带着替她扶正头上的一根雕花碧玉簪子。
“明儿九月初九,正是临水夫人诞辰,夜里头顺天圣母宫前已经候了许多人,都等着庙门一开烧第一柱香。自福安县往南,凡是女子怀孕,许多百姓会在家中供奉临水夫人神位或是画像,初一十五于宫观上香,其诞辰之日尤甚。而这当中多是女子,兴许那人会在暗处寻找目标。”叶止说道。
兰青嗯了声,乖乖跟着。
她今儿穿的是身黑青水纬罗窄袖短衫,羊皮金掐牙,翠蓝湘裙。乌黑鬓发上一套点翠虫草头面还是叶止分给他的。
她不知为何,私下总觉得叶止换上女装后便从高不可攀的神龛上下凡了,往先的疏离感褪去,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更亲近一分。
如今兰青吸取那日经验,早改了对他的称呼。
“娘,你渴不渴?你声音好像粗了点,走得太快,脚也露出来了。”她见四下人少,偷偷与叶止说道。
执扇的贵妇人面冷如霜,闻声敲了敲她的脑袋,压低声道:“没有人会管我,也只有你。若不是同你解释,我不必开口。另外,日后不许学宁朝这个促狭鬼。”
“人多时候不许乱跑。”叶止最后警示她。
兰青拽着他的绣带忍俊不禁,一双眉眼笑的弯起来,她昂首挺胸,随即正经道:“你放心,我就是你屁.股后的小老鼠,咬着你的尾巴绝不会丢。”
叶止看了她一会儿,眼尾描红的胭脂点缀出几分女气。他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却又不忍打破兰青一个人的幻觉,到底只摇摇头,放缓步子。
两个人到了顺天圣母宫附近时辰尚早,叶止找到一处茶楼临窗位置与她一道等着。
如今已不是盛夏,天上一钩斜月,参横斗转,如此过了一两个时辰,火夫打梆子摇铃,三更天已至,宫门前的大香炉里烟雾袅袅。
兰青被他摇醒,两个人不紧不慢下楼。茶楼离那一处不远,人多拥挤,男男女女随处可见,有小道士开了门便被挡住人影,好不容易找路爬出来,衣裳扯得不成样子。就这样如何往当中挤。
叶止草草扫了一眼,他原也不准备挤这个热闹,就远远站在顺天圣母宫外不远处看似无意地向兰青抱怨。
一高一矮两名女子独立在街角一处屋檐下,但凡路过的总要不觉多看几眼。一瞧那高个儿女子妇人打扮,手摸着肚子,又在圣母宫前,自然不难猜她们这是要来做什么。
“您才怀孕,可得仔细着。咱爹也不在家,届时出了事儿可没人给咱们担待。依女儿看,不若等人少了咱们再进去烧一炷香。临水夫人这儿向来是心诚则灵,不用管什么谁先谁后。”
“青青说的是,娘这一胎好不容易怀上,但愿上神保佑,是个男孩。”叶止双手合十叹息道。
“有弟弟娘就不会被爹责骂,等会儿我跟您一道,为我这未出世的弟弟求个平安。”
“青青懂事了,那咱们娘俩多等会儿,你有这个心,弟弟长大后也会护着你。”叶止欣慰道。
他如今的神情要比从前都鲜活生动许多。对于男人的心,叶止其实比谁都懂。兰青在他面前,两人一比,倒衬的他更为出众。
屋檐阴影淡淡打到脸上,年轻妇人唇角带笑,故意做出此等姿态给旁人看。
确实有人心动。
……
阿大在人群里挤出来,背靠着墙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没了他师父管制,如今人愈发不堪。
他好几日没有洗过澡,每回从女人床上下来不免怅然若失一次。这些天他过的极为快乐、极为刺激,一想起自己干的事情,便是死也觉得值当。
干他们赶尸这一行的,首先八字得硬,第二就是不得娶妻生子,第三便是相貌丑陋。阿大全占了,自然与女人无缘。
他本是师父捡回来丑小孩,吃死人饭长大的。常年夜里跟着师父在丛山峻岭里背尸,秋冬之际,天寒霜冻,来回一趟钱不多,阿大硬是攒了十年,如今老大不小,眼馋别人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