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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月下之谋(十)(2 / 2)


陈致对两人的印象起初来源于黄圭启示的崔嫣部下,后来又觉得高德来精于算计,张权耽于美色,难当大用,可此时见他们整装待发、英姿飒飒,便觉得自己小瞧了。毕竟从沙场里拼出血路的人,平日如何不说,跨马提刀,便是不可多得的战将。

有黑甲兵也不知道得了谁的叮嘱,掐着嗓子读诏,对挺身平乱的高、张二人给予了高度肯定,并给了昭勇将军和昭毅将军的官职,承认他们是见义勇为的正规军。

高德来和张权是高举“皇帝是乌龟王八蛋”的旗帜混到现在的,但君主至上的年代,言行再叛逆,骨子里都残存着对皇权的敬畏,此时忍不住都有些激动,恭恭敬敬地下马行礼。

陈致说:“山河动荡,则百姓流离;小恶滋长,则蟊贼窃国。天下今时之乱,非一日之寒。天下诸多过失,亦非杨贼一人之过。朕忝为天子,尸位素餐,无功于社稷,当为首恶。幸得苍天垂怜,朕梦承天谕,得见天师,福泽苍生,建千载之功。如此,江山有明主,万民有德君,盛世可期矣。”说到激动处,微微一顿,平复须臾,双手撑着围栏,高声道,“诸将凯旋之日,便是朕让贤之时。此誓天地为证,诸将士为证,但有违背,人神共愤。”

城内外,寂静一片。

风声更疾,仿佛吹僵了每个人的脸。

陈致对效果倒是颇为满意。话已经放出去了,这皇位他不退也要退了。

“陛下。”崔嫣在耳边轻唤。

陈致怕他捣乱,把他偏到另一边,装作没听到。

崔嫣略微提高了音量:“袖子露出来了。”

“嗖”,陈致若无其事地将双臂负到身后。

号角声起,大军开拔!

浩浩荡荡的兵士如一座巨大巍峨的行走长城,缓慢而坚定地冲向了前线。

真是世事无常。

想来他们抵达京城之时,绝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会为了这座城里的人而战斗。

西南王还在太原,战火的硝烟味已弥漫京城上空。

回去的时候,以阴山公为首的旧臣焦急地想冲过来,被黑甲兵挡住了。

陈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匆匆上了马车。

“陛下!”

龙撵起驾时,依稀传来阴山公的怒吼。

然而,陈朝气数已尽,无可挽回,自己终究与他们殊途。

陈致消沉了会儿,又开始想怎么拐去年府。从先皇后到太子,再到疑似单不赦的背影,年府隐藏的秘密委实多得诡异。他目光瞥到被绣得奇奇怪怪、如蜈蚣潜伏的袖子,计上心来。

“我无法与此袖共处一室!”

闭目养神的崔嫣闻言看过来。

陈致理直气壮地说:“我要一个手艺了得的绣娘来缝补。”

崔嫣说:“刚好年府有个手艺了得的绣娘?”

“……”陈致沉默了一瞬,“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去吧。”

崔嫣冷笑一声。

此路不通,另辟新路。陈致不气馁:“我知道有一个人身负龙气。”

崔嫣说:“陈受天?”

虽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从“受命于天”这个字面来揣测,跟他想的可能是同一个人。陈致试探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崔嫣摇头:“不怎么样。”

“什么意思?”

“太丑,不及陛下半分可口。”崔嫣对着他挑了挑眉,“听说那是陈家世代传承的相貌,好在陛下没有随了他去,不然,焉有今日的鱼水交融。”

陈致:“……”天杀的、偷懒的、皆无!

被连堵了两次路的陈致决定使出杀手锏,抓起崔嫣的手,放进嘴里咬着:“你不去,我就咬……”半咬半含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主动地伸了进去,勾缠他的舌头……

“呸呸呸!”陈致嫌弃地后退。

崔嫣微微一笑,将湿漉漉的手指缓缓地放到唇边,轻轻地舔舐起来,那目光灼灼地望着陈致的唇瓣,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陈致实在变态不过他,掀起窗帘就往外钻!

崔嫣悠悠然地抓住了他的腿。

陈致不前不后地卡在窗上,下半身被拖住,上半身垂挂在外,进退维谷,气得直捶车壁。

天师大人的一抓,昔日没有抓出龙气,今日却抓出了“龙气”。尽管后半程,崔嫣还是将人拉回车厢,温声细语地安抚了一番,但挂得半个京城竞相瞻仰的皇帝陛下并不为所动。

等龙撵停下,也不管停在哪儿,下车就跑。

崔嫣无奈地追过去,拦在面前:“你不瞧瞧这是哪里?”

陈致眼白翻过天。

“你不是要去年府吗?”崔嫣扶着他的脑袋微微一侧,正对高门上年府匾额。

……

虽然,他最终还是通过自己的计谋达成了目的,不过,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了些!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诅咒天杀的、偷懒的、皆无!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

今日送行,年家父子也去了,陈致振聋发聩的那番言说自然停在耳里,只是他们与崔嫣起初的想法很像,当了皇帝的人,谁不恋栈权位?

那誓言必然是崔嫣逼着发的,意图让高德来和张权这两个结义兄弟死心塌地干活。

于是阴山公私下联络陈朝旧部时,本着好奇、凑热闹、听八卦等多方面的复杂理由,跟着去了,直到天黑到家才知道下人一直在找自己,来串门子的皇帝和天师在府里转了一个下午。

年父大汗淋漓地跑去请罪,却看到了差点魂飞魄散的一幕——

曲廊边,凉亭里,陈致正笑眯眯得与陈受天说话。

“陛下……”那变了调的喊声穿过十几丈的距离,准确地投入陈致的耳内:“微臣接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陈致笑道:“无妨,串门子嘛,串空总有的。年卿去哪儿玩了?”

听了一下午牢骚与八卦的年父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玩:“与几个同僚谈论时事,说得兴起,忘了时间。”走近了,才看到崔嫣也在,就坐在陈受天的身侧,适才因角度被挡住了。他定了定神,说:“这是小侄年复,是我远方堂弟之子,因年幼失怙,才寄居在我家里。”

陈致笑道:“乍见他,还以为父皇再世,吓了我一跳。”

年父赔笑道:“陛下年少即位,怕是模糊了先帝音容。个头倒是差不离,但气度仪态差了十万八千里,万不能与先帝相比。”

陈致摇头:“你我各执一词,争不出个答案,改天叫上阴山公他们,一起端详端详,看是我模糊了,还是年卿糊涂了。”

年父不接茬,转了个话题,说要设宴款待他们。

陈致也不客气,和崔嫣一起蹭了顿饭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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