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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嫡女(十七)(2 / 2)


沈俏垂着头,眼睛也微微垂着,卷翘的睫毛一动不动,不像第一次见面那般凄艳摄人,乖乖巧巧的,就连眼尾的小黑痣也透着一股恬静。

此时她面颊桃色微微,尹渊身量比顾慈还要高两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插在她发髻上的一只桃花和浓密的眼睫。

顾慈望望天看看地,干咳了两声。尹渊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觑了顾慈一眼,将风筝拎到沈俏眼前:“这是沈小姐的纸鸢?”

别致二字言犹在耳,沈俏咽了口唾沫,摇头:“不是。”

尹渊一本正经地点头:“也是,素闻沈小姐志趣高雅,哪里会去弄这些难看玩意儿。”

沈俏没回答,只是笑得不怎么好看,“殿下说的是,不过臣女觉得,这风筝虽然不入殿下眼,但这款式倒还是做得很精良,想必扎风筝的人也是费了心血的。”

尹渊沉吟片刻,赞许道:“沈小姐能体恤这风筝制作的不易,本殿很欣慰。”

“殿下谬赞了。”沈俏恭敬道,心说能让你欣慰,还真是不太容易……

风筝被尹渊交到顾慈手上,“既然是踏青,沈小姐不妨陪本殿走走吧。”

顾慈捧着大鲶鱼风筝,那张仿佛被欠百八十万的脸上,虎目瞪得比大鲶鱼还要圆几分。

沈俏本欲找借口推脱,但宿主身体及时起了反应,话到嘴边汇成简洁一个字:“好。”

两人并肩慢慢踱着,桃花簌簌若雨,堪堪沿着着衣服的褶皱滑进草里。

沈俏走在尹渊左边,两人默默无话,只能听见彼此行走衣袖的窸摩擦声,以及远处偶尔传开的女郎们飒飒笑声。

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沈俏虽平视着前方,却时不时用余光打量对方。

尹渊今日未带面具,那张脸与记忆里无二,生得很清俊,又因为常年冷着一张脸,所以威仪十足。溶溶日光印在他白玉似的面庞上,可以清晰地瞥见他脸上的细细绒毛。

沈俏想起沉于潭中的古璧,觉得又更似将军府里那几株沾着新露的玉兰。

可惜她不敢拿正眼去看他,又不免暗自琢磨,光凭这张俊脸,完全够得上别人一见钟情的资格,可抛开这个天生的优势,这人好像也没什么讨喜的地方了……

正暗自腹诽,沈俏感觉袖子一紧,一片阴影笼在她面上。雪白的绸衫袖子好似薄云,贴着她的鼻头轻盈拂过,带出一阵熟悉而冷冽的梅香。

尹渊将花枝往高处一拨,冷眼看她:“沈小姐眼睛生得透亮,怎的看不见路?”

沈俏扭头,冷不防与他视线纠缠在一起,心里竟疼如针刺。她咬了咬下唇,试图让这具身体清醒一些:“臣女一时不察,多谢殿下援手。”

顾慈站在距离她们十步远的地方,眼里升起一簇希望的火苗。他的殿下何曾对女子有过如此贴心之举?不是开窍了还能是什么?!

那厢尹渊见沈俏眉头蹙起,嘴唇血色一点点褪去,眸光变幻,忽又将指间的花枝小心地移回原处,神色肃然,“这枝桃花开得极好,要是撞掉了多可惜。”

哦,幸好是直男……沈俏缓了一口气,针刺般的不适感这才渐消渐缓。

她点头,不禁苦笑:“殿下是爱花之人,也是惜花之人,倒是臣女莽撞了,殿下不要责怪才是。”

幽深目光从她发髻间的那朵桃花上移开,尹渊娓娓说道:“我是个粗人,也不太会说话,小时候因为宫里一些变故,所以在前面的桃花庵住了好些年,那几年我心里不是没有恨意,庵里生活清苦,应机师太从未对我殷殷劝诫,只在我住的院外手植一株桃树。那时我还小,尚不以为意,直到后来某年春天,那棵桃树开了很多花,沉甸甸压在枝头……”

那株桃花开得很俏,庵外桃花满山坡,庵内却只栽种那么几株。也许是受不得庵内的清苦,庵内的桃花开得清瘦稀零,可唯有尹渊门外那株,好似吸取了所有植被的精华那般,开得无比灿烂,灼灼欲燃。

后来,尹渊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吸取了什么其他的桃树精华,而是那棵桃树下埋着他生母曾戴在腕子上一串佛手珠。

“那串佛手珠是在我出生时,一位西域高僧所赠,后来因我身子弱,母亲来此为我祈福,便将佛手珠放置在了庵内。”

沈俏静静听着,没有搭话,宿主的脑海里没有这段记忆。

尹渊望着枝头繁花,已两只蜜蜂在花间嗡嗡振翅,“我每日一开西窗便能瞧见那株桃花,却不曾想过,原来我离母亲这么近。有时想想,生命和因果都是很奇妙的东西,因果创造生命,生命承载因果,没有母亲也就没有桃花庵的那株桃花,也就无法带着母亲的念想开得那般翁郁,更无法在长久的清贫中,赠我一窗的繁华。”

“灭却心头火,提起佛前灯,于我而言,很难,所以师太从不劝我。”尹渊笑道,“不过从那以后,我便变得吝啬起来,不愿意去辜负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每一朵花。”

不爱笑的人,往往勾起嘴角的时候都是极为动人的。尹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一刻,沈俏不经意抬眸,瞥见那一闪即逝的浅笑,心上忽有一泓清泉流过。

刺痛感如洪水猛兽袭来,沈俏却淡淡笑着:“因为每朵花,在殿下眼中都是另一种生命的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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