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眼中掠过?一丝痛色,须臾敛为?一池不起波澜的冷潭。
他道:“那汤药中掺有师父放在炼丹房内的松骨散,连续服用三日,药性早已渗入筋骨之中,即便以?师父的功力,也需五六日才能?恢复。而绑住师父双手的是青蛇残留在洞中的蛇皮,如此....师父要?如何杀我??”
妙心?错愕:“你?何时去的炼丹房,又是几时出去取了蛇皮?”
阿泽指尖摩挲她的红唇,轻笑道:“师父感?染风寒昏睡了两日,而我?只需半日便能?做足准备。”
原来那些日子的风平浪静不过?是在等候时机,妙心?忽地松弛下来,失神地望着头?顶纱幔:“原本的阿泽连我?一丁点头?痛脑热都会担心?得夜不能?寐、半步不离,他绝不会趁我?生病还有心?思顾及其他。你?果然变了......”
阿泽探入她眼中,想寻觅一丝他期盼的温度,却被她眼中的冷淡凉了心?。
他挫败地低头?埋在她耳侧,嗅闻她发间独有的茶香,借此缓解心?口的刺痛和灼烫感?。
“弟子心?中唯有师父,痴念便是师父,从未变过?。但夜深人静之时,弟子总会患得患失。师父修为?强大?,若是有朝一日得道成仙,必定如师祖那般,离开?道观去往仙山修炼,留我?一人在此孤赏凄景。”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似呢喃自语。
“于我?而言,师父就如天际霞光,尚未刻印眼中,转瞬就要?消散。我?连将师父紧紧拥在怀中的勇气都没有,只怕稍微用力,你?便会挣脱,而弟子不敢放肆。”
“可我?实想放肆一回,将你?牢牢锁在身边。蓦然发现?一切皆是痴心?妄想,因为?不论我?如何费尽心?思,依然锁不住你?的心?。纵有满腔热情.欲诉于你?,你?看不见、不想看,也是枉然。”
听见他压抑的话?语,妙心?这才知?道他心?里竟郁积如此沉重的心?结。
她着然有些心?疼,安抚道:“为?师从没想要?离开?道观,更不曾有你?所说的:看不见亦或不想看。”
阿泽却沉默下来,片刻他撑起身,道:“即便师父不会离开?,可我?的寿命却远不及师父。你?若有一天将我?功力和精元吸尽,我?就如同?废人,终究被你?抛弃,如何厮守终生?”
“为?师不会夺你?的功力,更不会吸你?的精元。”妙心?迎着他落来的目光,终是道明心?意:“我?所盼的也不过?是‘望君情长、与君同?心?’。”
阿泽闻言狠狠一怔,眼中倏然泛起柔软的水光,沙哑又哽咽地唤了她一声:“师父……”
忽而,他眉头?皱起,心?脏犹如被荆棘勒缚般,疼得他咬牙喘气。
妙心?看见他心?口中央的黑色鬼蛊正渐渐扩大?,触足拼命往四周延伸。
‘如若整颗心?脏被鬼蛊侵蚀,便只有取其心?,连同?鬼蛊一并消杀。’——这是折丹仙尊曾说的话?。
在八百年前那个凄冷幽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夜凉月无光,天色黯淡,被刺穿心?脏的她虚弱地躺在地上,亲眼看着折丹仙尊将师父的心?脏掏了出来。
那一幕,触目惊心?。
她看不清师父和仙尊的脸,但能?清楚的听见师父的心?脏被拽出肌骨的恐怖声响。自他胸口飞溅的鲜血犹如锋利的刀子,划破昏黑的夜空,在她眼中烙出惊悚的血迹。
最后,师父的心?脏连同?鬼蛊在仙尊手中焚毁。她眼中所见的一切似乎都被飘散的血烟染红,就连天空也变成了怵目的暗红色。
折丹仙尊如同?那夜的血色,成了她幼时的梦魇。
而后她大?病一场,昏迷十天。
醒来后,她问姑姑:仙尊为?何挖去师父的心?脏。
姑姑告诉她,杀死?鬼蛊的办法只有两个:将它封印在被附身者的心?脏,再把心?脏挖出来,彻底摧毁。亦或将被附身者封印在结界,直接焚杀。
她听言,却几分抱怨:仙尊法力无边,怎会对区区鬼蛊束手无策?只能?用如此残忍的办法除去。
姑姑说:潜入你?师父体内的是鬼王炼的鬼蛊当中最为?凶猛的,如若不是仙尊出手,恐怕你?师父性命都难保。轻则被抓去天庭永久封入噬魂狱,重则关入阿鼻地狱的万业渊,被火海焚烧,灰飞烟灭。
姑姑还说:神仙没了心?脏不会死?,这是仙尊以?己之力保住你?师父性命最为?稳妥的方法。
可无论用哪个办法,身为?凡人的阿泽都必死?无疑,她岂敢考虑。
看着眼前正痛苦地捂着心?口,面?色苍白的阿泽,妙心?忽而轻幽幽地说:“倘或为?师不在,你?会放下痴念吗?”
“师父不在?”阿泽愣了愣,不知?其意。
妙心?朝他欣然一笑:“如若为?师离开?,你?能?彻底放下痴念,独自在这道观好好修行吗?亦或下山谋一生计,好好生活。”
阿泽听她这交代?遗言般的话?,正惊,就见她唇角溢出鲜血,沿着脖子涓涓淌下,滴滴落在枕被上。
阿泽慌忙抹去她的血,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不吭声,就这么面?无表情将他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