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浅语来到章惇的房前,房门半掩,她刚想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的浅浅的交谈声,遂停了手中的动作,同时示意身后的卷碧噤声。
“……今日下朝后龚王和禹王又来找了一回儿子,言语之间暗示想要和章家联姻,儿子以语儿还小,想要再留些日子给推搪过去了,两位王爷似乎不太高兴,近日来,两位王爷手下的人在朝中斗得厉害,陛下又对章家防范地紧,再这样下去,儿子怕惹急了他们,他们会作出不好的事儿来!”
房中,章庭恭敬地站在章惇身前,口述着今日在朝上发生的大小事情,章惇则是把玩着手中的两枚色泽红润光亮的漾濞核桃,文人雅士很是热衷于这玩意,所以又称“文玩铁核桃”,章惇这两枚核桃是章浅语去年送他的寿礼,他也是喜欢得紧。
“章家和其他家族不一样,为父年轻时猖狂不愿屈居人下,将章家推到了巅峰,却也正是如此才埋下了今日的祸根,盛极必衰,月盈则亏,为父年轻时不懂这个道理,现在懂了却也迟了。”
“章家能有今日全赖父亲,况且如今章家循规蹈矩,无半点逾越之处,陛下不一定会对章家赶尽杀绝,父亲多虑了!”
章惇嘴角牵出讽刺的笑意:“庭儿,对陛下你还是了解得太少了,你以为这么多年陛下一直不动章家吗?陛下明知曾家与章家不和,还一直扶植曾家坐大,近几年来曾家子弟哪一个不是身居要职,反看章家,看似品阶高,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职位罢了,可笑他们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官升得快!”
章庭经老父这么一说,细想果然章家子弟任的大都是些虚职,他为相多年,自知有些位置看着风光却是再朝中说不上话的。
“章家无论是站在哪一位皇子那边,陛下都不会放过章家,为父年轻时做了许多糊涂事,和陛下的关系也谈不上好,如果为父没猜错的话,无论是哪位皇子登上大宝,陛下都会留下暗旨除去我章家,这也算是陛下留给下一任君王的功绩,到时我章家就会成为下任君主名流千古的垫脚石。”
章庭闻言剑眉拧得紧紧的:“如父亲所说,几位皇子都不可投靠,那章家该如何自处?”
章惇并不回答这话,转着手中的核桃,挑眉反问道:“你觉得几位王爷如何?”
章庭思考了好一会才开口:“朝中风头最劲的要数龚王和禹王,龚王为陛下长子,早些年极受陛下宠爱,但龚王此人脾性急躁,缺乏谋虑,且近年来屡屡做出荒唐事,为陛下所恶,但毕竟是陛下长子,父子感情比之其他几位皇子更为深厚,陛下也不见得就真的厌了他,况且龚王母妃兰妃多年来一直为陛下所喜,一个女人在后宫能二十多年不犯一点错误,可见手段非比一般,龚王妃又是天子帝师太傅的嫡孙女,太傅虽已致仕,却与陛下有师徒情谊,对陛下影响力不可谓不大,从这些来看,龚王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章庭说完抬头见章惇似乎对他的话颇为赞同,遂继续说了下去。
“禹王为陛下第四子,禹王母妃德妃为四妃之首,出身百年世家华阳王氏家族,王家以累世科考成功而著称于世,号称‘六世词科只一家’,朝中科举进士,王家十去其一,如此说来,禹王的外家却是众皇子中最为盛名的。禹王本人谨小慎微,待人和气,与朝中大员的子弟来往密切,与世家侯爷交好,与龚王想比,禹王的名声好得多了,朝中呼声也不亚于龚王!”
章惇看向章庭:“你只看到于禹王有利的一面,还有另一面却是没想过,德妃虽出身王家,然王家百年世家,书香门第,虽有盛名,却向来不参与朝中夺嫡一事,王家家教甚严,王家子弟也被约束不得参与这一类事中,是以王家才得以在开国以来久盛不衰,可以说禹王这外家于他并无多大用处,不过虽说实际上的帮助没有,然王家的清名也给禹王带来不少好处,特别是王家对文人士子号召力,禹王借着王家子孙的名头与士子相交,赚取了不少名声,你知道,文人的一杆笔、一张嘴有时候是能发挥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章庭不得不佩服父亲,虽说已经致仕,看问题还是如此通透。
“除去龚王和禹王,剩下的就是鲁王和襄王了,鲁王为人直爽,毫无心机,不像皇室中人,倒像是江湖侠客,向来喜欢舞刀弄剑,不喜文墨,陛下对鲁王也是一向放任不管的。再有就是襄王,襄王虽是挂在皇后名下的,却是一宫女所出,这嫡子的名头有也等于无,况且皇后向来不为陛下所喜,襄王又是这么个出身……”
“你啊,还是太嫩了,鲁王为人直爽不错,却并不是毫无心机,鲁王向来与朝中武将交好,我朝虽说是重文轻武,然历来有兵就有权,特殊时刻谁能说武夫无用,再说襄王,他虽是宫女所出,然却是养在皇后膝下的,皇后无子,他便是嫡子,古往今来,立嫡才是正统,他完全可以抓住这点做文章,天下士子向来最注重礼教,到时谁能反驳什么,况且他今年才二十有一,还没有册立正妃,他又和曾家走得近,到时候什么结果谁又说得准!”
听完父亲的分析,章庭只觉得脑中一团乱,这样看来几个皇子之间胜负之数还很难说:“父亲是说襄王会和曾家联姻?”
章惇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其他几位王爷为什么那么坚持要娶语儿呢!不过是见章家和曾家不和,想借着章家的手压制曾家罢了,而且,你还漏了一位王爷!”
章庭想了好一阵,除了几位尚未成年不成气候的皇子,还有谁?
章惇见儿子那样,估计不提点他他也记不起来:“太后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