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院人满为患,小诚开车在停车场绕了?好几圈才勉强找块空地钻进去,一下车,收费的大爷离老远就嚷:“哎!哎!别停这儿——”
“前?头仓库,你堵这儿回头车出不来。”
宁小诚停的时候心里有数,那仓库的封条都发黄了?,进出车肯定不走这个门,不一定荒了?多少年的地方,老大爷天天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这是维护自己的权威,指挥指挥这个,指挥指挥那个。
以前往医院来,老宁有待遇,刚手术完不能走路,当时给他看病那主治大夫为了?溜须拍马,给了?个入库卡,车能直接停到他们大夫自用的地下停车场,现在着急呢,你就得见什?么人办什?么事儿。
“大爷——”小诚从车上下来,笑容可掬:“您通融通融,我爱人在里头急诊,等救命呢,就一会儿,马上走。”
老大爷背着手,胸前挎着个兜兜:“来这地方的十个有九个急,都这样还了?得?”
“是。”宁小诚摸出两根烟递过去,懂规矩:“您辛苦,马上,马上就走。”
老头儿接过来,眯眼看了?看烟头上烙字,咳嗽一声,动作老练地手往后一背:“快点儿啊。”
“哎,放心。”
快步往急诊大楼走,身后老头儿砸吧砸吧嘴,还挺高兴,小伙子不错。
这年头能低下头来说好话的孩子可不多了?,医院停车位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他见多了?二话没有就直接往这儿一扎的祖宗爷。
你不让他停,下车就骂,老不死的我就停这儿怎么了??你家的地盘啊你看的这么紧?跟没跟你说就去里面看个病人,送个亲戚?
老头儿是个倔老头儿,也不是不通人情,也不为这两根烟,要的就是这来来往往一个好态度。
医院是什么地方?看人情冷暖,见世间百态的地方。
……
蒋晓鲁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楼里被人搀着,轮椅车推着,从七楼折腾到十二楼,最后片子出来,排队去找大夫看。
进入诊室的时候,迎面撞上前?一个看病的人。
女人很瘦,带着围巾,始终不愿意抬头。
蒋晓鲁坐在轮椅上偷偷看了?她一眼,女人脸上全都是淤青,胳膊被三角绷带吊着,应该是骨折了?。
进去的时候大夫还在摇头叹息:“哎,什?么人都有。”
“看见没,家庭暴力,胳膊硬是打折了?。”
蒋晓鲁很感性,总感觉自己和那个女人似曾相识:“那她怎么不报警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我这儿好几回了?,我也劝过,还是看在是自己老公的份上不忍心呗,咱管不了?。你什?么病?”
蒋晓鲁规规矩矩把片子递过去。
大夫拿出来对着光一瞅,又捏捏她脚,哦,韧带撕裂。
“静养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一会儿去住院处找护士给你敷点药,除了脚,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啊?”
蒋晓鲁摔得没精打?采:“浑身都疼。”
大夫低头写着病例:“怎么摔的啊?”
“就——”蒋晓鲁比划了?一下:“踩空了?,从楼梯上栽下来了。”
大夫笑了?,打?趣道:“没翻个跟头啊?”
蒋晓鲁怏怏地:“翻了好几番儿呢。”
“没事儿,来,我看看。”大夫扒着蒋晓鲁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你头上的CT不是找楼上大夫看了?吗?胳膊腿都是擦伤,不要紧,回去涂点消毒水。”
病例递过去,蒋晓鲁又被推着送到住院处。
快晚饭了,都拖家带口的,护士也在值班室垫肚子,蒋晓鲁不好意思一直让同事陪着,安顿在走廊的临时床上,她劝人家走。
“你自己行吗?瘸着一只脚干什么都不方便,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吧,等来了我们再回。”同事还拿着蒋晓鲁的包和手表,刚才进去拍片子,帮着保管,现在递给她:“刚才你手机一直响,我没接,能不能是你老公?你回一个。”
“对,我刚才给他发信息了,一会儿就来。”蒋晓鲁死要面子,还煞有介事:“应该在路上了?。”
“那我们走了??”
“拜拜。”蒋晓鲁和她们挥手:“今天谢谢你们,等我好了咱们一块吃饭,请你俩吃楼下大闸蟹。”
同事心有余悸:“嗨,只要你没大事儿就行,那么高的高跟鞋,给人吓都吓死了,没骨折是万幸。”
蒋晓鲁臊的捂住脸:“这事儿别提了行吗?”
同事一想起蒋晓鲁挂在扶手上那狼狈相就忍不住笑:“走了走了,老周那儿我们帮你说一声,好好养着吧。”
……
两个同事下楼的时候还很巧地在门诊遇上了?正等电梯的宁小诚,哎了一声,上前?打?招呼:“宁总,刚才在楼上还说你呢!”
宁小诚抬起头一愣,心想我也不认识你们啊。
“来看蒋姐的?”
小诚马上反应过来了,蒋晓鲁同事,收起手机打了?个招呼:“您好。”
“在住院处呢,十七楼,刚才还问起你,怕蒋姐自己一个人在楼上不方便,她说你在路上了?,来得还真快。”
“我还想打个电话问她在哪层,怎么样,伤的严重吗?”宁小诚站在电梯口与蒋晓鲁同事攀谈起来,询问情况。
“韧带撕裂,走路肯定是不行了?,这病且养着。”
“怎么摔的?”
“踩空了?,咕咚一下就掉下去了,能有个五六阶。”
另一边的上行梯正好到了一楼。
“毛手毛脚的不省心,今天麻烦你们了。”小诚很绅士地往后让了?让,和人家客气告辞:“我上去看看。”
“再见。”
两个女同事手挽着手走了,不忘八卦:“蒋姐命真好,嫁个好老公。”
有教养有脸面。
一听消息,来的多快。
另一个结婚七八年了?,颇有经验:“也就是新婚,黏糊着,你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彼此看都看烦了,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
“不过——”垂眼叹息:“她倒真是有运气?,各人有各命吧,家家过日子都有难处,可能人家的辛酸咱们也不知道。”
……
宁小诚上到十七楼,一拐弯就看见蒋晓鲁了?。
一个人坐在走廊临时病床上,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脚腕上缠着绷带,腿僵硬翘着,动也不敢动。
走廊间或有病人或者家属来来回回,难免碰到她那只伤脚,人家路过想躲她,她还不想碰着别人,两只手撑在床上往后仰,几次下来,看着,怪可怜的。
就这,还不忘跟人家聊天。
她对面病床是个妇女,应该是女儿病了?,小姑娘躺在病床上,等待大夫会诊。
“她怎么了??”
“两条腿肌无力,站不起来。”妇女红着眼睛,望着病床上的女儿:“六岁了?,跳了两年舞蹈,以后……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哦——她还跟着悲伤地点点头。
小诚看了?她一会儿,两只手抄着裤兜,潇洒走过去,立在床前?。
蒋晓鲁仰头,看见是他,瞬间把脸扭过去。
“伤哪儿了?”
“伤哪儿也不用你管。”
宁小诚意识到这么站着可能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直接厚脸皮直接坐在她旁边,弯腰碰了?碰她脚上的绷带。
脚肿的厉害,裹着绷带都能看出来粗了?一圈。
小诚叹气,自言自语:“我不管你你怎么办啊?我不管你,你跟人家说我在路上?”
被戳了自己撒谎,蒋晓鲁老脸一红,还很有骨气:“我爬也能爬回去。”
“爬回去?就这么爬?推你这俩轮子上高架。”他用脚尖踢了踢她床边的轮椅,“猴年马月能回去啊。”
“我问你,你没给我打?电话怎么知道我在路上?”小诚使坏,拿她撒谎的事儿逗她,故作深沉,“哦,用意念想的,一闭眼,就知道我来了,在路上呢。咱俩够心有灵犀的啊。”
“你一个大男人嘴怎么那么碎!”蒋晓鲁羞恼。
宁小诚哈哈笑,凑过去看她,这回态度放好了?:“还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