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萧故神情微妙,良久才道,‘居然都两百多岁了?!’
谢微之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在他后腰再次狠狠一拧。
“上阳欢迎天下弟子前来学习交流,但任何人都不能,伤我门下弟子。”桃夭扬着温柔而深沉的笑容。
上阳众弟子听她这么说,心下都十分感动?。
萧故抱着手:“姑娘这话的意思,错全在我兄妹二人?你上阳弟子不分青红皂白?出手,要擒我们去?刑律院,难不成我们就应该束手就擒?”
“无?论如?何,你们在书院之中动?手,就是违背我上阳门规,此处,容不下你们!”桃夭冷声道。
萧故似有?明悟,原来她的目的,是要让他们离开上阳书院——或者说,是要谢微之离开上阳书院。
湛晨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是别扭,师姐怎么怪怪的,她从来都是温柔大方的,今日却有?些咄咄逼人。
而萧故听罢桃夭一番话,抬手拍了拍:“原来这就是上阳的气度,我今日,领教了。”
他话中不带一个脏字,但嘲讽意味十足。
“你敢侮辱上阳!”湛晨头脑一热,当?即要上前好好教训一顿这小子。
“够了!”子书重明冷声喝道,湛晨和桃夭心下一凛,退到?了他身后。
“叶灵,你自认无?错?”子书重明看向引发今日这一切的根源人物。
叶灵神情倔强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子书重明抬手,在虚空画出一道符文,金光闪过,小院上空投射出一片虚影,正是方才发生过的一切!
‘你既然和这个怪物没关系,就识趣点儿滚开,别妨碍本小姐教训她!’
‘不过是身法有?些诡异罢了,你们都把符篆拿出来,我看她躲得过三张,还能躲得过十张百张不成!’
‘不论有?何内情,你们先随我回刑律院,之后会给你们机会辩解。’
...
叶灵面色惨白?地退后一步,大师兄竟能将方才发生过的事情重现!
桃夭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这样一来,方才她的态度便显得不明是非,仗势欺人。
叶铭素知自家妹妹骄纵任性,却没想到?她行?事竟能这般跋扈,今日犯到?大师兄面前,恐怕是逃不了一顿责罚。
“叶灵,你欺辱同门,于霜月居中私斗,触犯门规,你可知罪!”子书重明厉声道,面容沉凝。
叶灵跪在他面前,语气中带着哽咽:“弟子,知罪...”
“判你鞭十五,禁闭玄风洞十日,你可服气?”子书重明又道。
叶铭仓惶抬头,乞求道:“大师兄,我妹妹年?幼无?知,这才做出错事,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将她管教好!玄风洞风刃如?刀,阿灵不过筑基,如?何能抵御?请让我替阿灵受刑!”
子书重明语气冰寒:“你身为?刑律院执法弟子,偏袒至亲,全无?执法弟子应有?之公正,你以为?,你逃得掉责罚?!”
“是...”叶铭羞愧难当?,“弟子知罪。”
“若你妹妹是上阳弟子,便要受上阳门规约束,叶灵,你可是上阳弟子——”
若是不愿受罚,尽可以离开上阳书院。
叶灵跪在地上,深深伏下头去?:“弟子叶灵,愿受责罚。”
“叶铭,你行?事偏颇,有?违执法之名?,今日起将你从刑律院除名?,受鞭三十,可服气?”
叶铭深深垂下头:“弟子,领罚。”
“你等随叶灵前来,虽未出手,其心可诛,念你等初犯,只将上阳门规抄录百遍,往后再犯,便逐出书院!上阳之中,不需要欺辱同门的弟子!”
和叶灵一同前来的诸女弟子齐齐俯身应是。
子书重明环视四周:“你等对我判罚,可有?异议?”
小院之中所有?弟子,包括刚刚醒来的一众执法弟子,都齐声道:“谨遵大师兄令!”
谢微之从萧故身后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异样,两百多年?过去?了,他的确和从前不一样太多。
“今日之事,是我上阳待客不周,还望二位见谅。”子书重明看向萧故,又郑重致歉。
“符尊客气。”萧故也礼貌道。
子书重明的处置很是公正,也给足了他们面子,萧故自然不会再多计较。
一切都处置妥当?,子书重明便带着众上阳弟子离开。只是在他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回首深深地看了萧故身后的谢微之一眼。
谢微之低垂着眼眸,从始至终未曾与他眼神相接。
待他们离开之后,一直瑟缩在角落的南宫月才走?了上前,捏着衣袖,声若蚊蝇道:“谢…谢谢…”
“不必客气。”谢微之此时的态度显得很是冷淡,仿佛之前主动?出手相助这个少女的人并不是她。
萧故冷眼看着,也是一语未发,方才南宫月若是能开口讲明真相,他们也不必被桃夭步步紧逼。
“对不起…”南宫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躲在一旁独善其身,很是不妥。
“如?果?我开口,以后一定会被叶灵记恨上,她一定会来找我麻烦的…”
“我不是故意的…”南宫月慌乱地解释。
“无?妨。”谢微之眼中一片冷然,“生为?什么血脉并非你的过错,这世?上,能帮你的,唯有?你自己。”
许是有?些相同的感触,谢微之多说了一句。
言罢,她转头对萧故道,“我们回去?吧。”
萧故笑笑:“好,今晚想吃什么?”
两个人并肩向外行?去?,南宫月看着他们的背影,死死攥住了袖角。
自己?她要怎么帮自己?
她虽有?灵根,却是最下品的末等灵根,修炼至今不过炼气三层,她比所有?同门都勤奋,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你们,又怎么会理解我的痛苦?南宫月死死咬住自己的唇。
次日,寻芳苑外,一条曲折回环的溪流绕其而过,水中点缀着几片荷叶,这个时节,荷花已经开过。
不时有?几条游鱼跃出水面,鱼尾甩动?,带动?水面圈圈涟漪。
谢微之和萧故齐齐躺在溪边,面前各自放了一根钓竿,两人脸上都盖了一片青绿的荷叶。
“你说,我们钓得到?鱼么?”谢微之突然开口。
“我看,”萧故答道,“不太可能。”
“因为?没有?鱼饵?”
“因为?我们连鱼钩都没有?。”萧故幽幽道。
所以两个人只是砍了两截竹竿放在溪水里做摆设。
“可我想吃糖醋鱼了。”谢微之拿掉脸上荷叶。
“糖醋鱼?”萧故也坐了起来,“不错,我也想吃了。”
“但…鱼呢?”
萧故挽起袖子,把袍角系到?腰间:“虽然钓不到?鱼,但可以抓啊。”
他淌着水进了溪水中央,微微躬身,认真盯着脚边游过的鱼儿。
眼神一凝,萧故猛地出手,稳稳抓住了一条两手长的鲫鱼:“接住了!”
谢微之拿起一旁鱼桶,向上一抬,稳稳接住了这条鲫鱼。
“不错,再抓一条,应该就够咱们吃了。”谢微之笑道。
她抬头,猝不及防看见溪流另一边,顿时所有?笑都僵在脸上。
他怎么又来了?!
萧故见她神情,若有?所悟地转过身去?,果?然是子书重明。
他挥了挥手,笑出一口白?牙:“原来是符尊啊,符尊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子书重明向他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这两日心神烦乱,信步走?来,不知不觉竟到?了寻芳苑。
他昨日已知,谢微之和萧故是为?送信前来,如?今正暂住寻芳苑中。
他不说话,萧故也没觉得尴尬,口中继续道:“符尊,我兄妹今日正好想抓几条鱼吃,天色不早,符尊要不要同我们一道用饭?”
萧故此言全为?寒暄,修士筑基之后便辟谷,如?子书重明这样的元婴修士,应该不会用一些凡俗菜肴。以他的身份,吃的怎么都该是富含灵气的天材地宝。
“好。”
萧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话既然已经说出,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望着谢微之,讨好地笑笑。
失误,真是失误。
萧故提着鱼桶走?在最中,子书重明虽然不曾说话,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谢微之身上。
三个人不尴不尬地走?回寻芳苑,萧故终于松了口气,他提着鱼桶进了小厨房:“枚枚,你陪符尊说话,我去?杀鱼!”
考虑到?前来暂住的修士中有?不少炼气,寻芳苑中是设了一处小厨房的。厨艺不精的,也可以在上阳坊市中雇一个厨子。
主厅之中,只剩下子书重明和谢微之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你,不必怕我。”子书重明看着谢微之的侧脸,温声道。
谢微之当?然怕,以子书重明现在的态度,要是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会是怎样的修罗场啊!
“你生得和我那位故人实在很像。”子书重明笑意苦涩,“若不是世?间断没有?返老?还童一说,我当?真会把你当?做她。”
“是么…”谢微之压低声音,不自然地笑笑。
“她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可是…我亲手,害死了她…”子书重明喃喃道,目光望向虚空,一身都沉入令人溺毙的悲伤之中。
“她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我亲手害死了她…”子书重明垂下眼,“害得她神魂俱灭,连轮回也不得入…”
谢微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他爱的不一直都是桃夭吗?而且,她活得好好的,何来什么神魂俱灭?
不过这些话显然不能问出口,谢微之唯一的期望,就是子书重明吃完了这顿饭赶紧走?人。
过往已成云烟,实在不必太多介怀。
子书重明收敛了情绪,看向谢微之的眼神很是柔和:“你生得那样像她,实在是一种缘分。”
谢微之假作羞怯地低下头,心中不断叹气,一定要捂好了自己的马甲,绝不能被发现!
厅中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符尊稍坐,我去?帮哥哥打打下手。”谢微之实在受不了,俯身行?礼,快步退了出去?。
她快步走?到?小厨房中,抬手弹出一个禁制,这才怒道:“萧故,你有?没有?义气,竟然留下我一个人!”
有?了这禁制,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对话被人听见。
萧故正拿了把刀刮鱼鳞,闻言笑道:“怕什么,那位符尊又不会吃了你。”
谢微之翻了个白?眼:“要是被他发现了我的身份,比要吃了我还可怕。”
“那可是上阳书院大师兄,文圣亲传弟子,你若是抱上他的大腿,以后岂不是吃穿不愁?”萧故调侃道。
谢微之随手拿了一瓣蒜扔他:“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如?何?”
“不了不了,我对他没兴趣。”萧故婉拒。
“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就好。”谢微之轻声说了一句,声音散进风中。
夜色降临,主厅桌上放了四五道菜,全是鱼,清蒸鱼,红烧鱼,糖醋鱼…
下午萧故在溪水里捞的几条鱼,没有?一点浪费。
萧故又拿出一坛酒:“菜色简薄,还请符尊见谅。”
“没有?,很好。”子书重明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尝了一口道。
萧故笑笑,又为?他满上一盏酒:“符尊,来,喝酒。”
谢微之坐在子书重明右侧,埋头苦吃,强行?让自己忽略他若有?实质的目光。
子书重明接过酒盏,向萧故拱手一礼,随后将其一饮而尽。
也不用萧故再开口,他主动?抓起酒坛,为?自己满上酒,一杯接一杯不停饮下。
没用多久,子书重明脸上便浮上一层薄红,醉意醺然。他没有?用灵力驱散酒气,竟是就这样喝醉了。
“微之…对不起…”子书重明半趴在桌上,口中断断续续地说。
萧故看了一眼谢微之:“现在怎么办?”
总不能放他就在这里睡一晚吧?
“这该你来解决啊,哥哥。”谢微之特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站起身就要离开。
但下一刻,子书重明抓住她的左手。
“微之…别走?…我好想你…”
谢微之冷静地从他手中抽出手:“符尊,你认错人了。”
她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好像面对的真是一个陌生人。
恰在此时,门被敲响,萧故和谢微之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
谢微之主动?走?出主厅,打开了院门。
门外是一个绝色女子,似乎连月光也特别垂怜她,温柔地落在她肩上。
桃夭面上没有?任何笑意,她看向谢微之的眼神堪称冷漠:“重明可是在这里?”
她态度冷淡,谢微之自然也不会多热情:“他来蹭饭,喝了两杯,现在醉了。你来得正好,快将他送回去?。”
“什么?!”听到?子书重明醉酒,桃夭柳眉横竖,推开谢微之就向内走?去?。
“重明?”桃夭凑到?子书重明身边,轻声唤了两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抿了抿唇,扶起子书重明向外走?去?。
看见门口的谢微之,桃夭冷声道:“重明对你的态度特殊,不过是因为?你和一个死人生得相像罢了。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借此从重明,从上阳,得到?什么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说完,也不等谢微之回答,扶着子书重明径直离开。
“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你啊。”萧故走?到?谢微之身边,挑眉笑道。
谢微之懒懒道:“她讨厌我,与我有?什么干系?”
真是奇怪,她以为?他们应该早就结成道侣了,但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他当?年?不是喜欢桃夭么,怎么现在又仿佛对自己情深不悔?
谢微之摇摇头,反正同她没关系,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从始至终,都和她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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