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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1 / 2)


天空一片暗灰,彤云密布,不久便开始飘洒着豆大一般、漫天的飞雪。

在大梁,已许久未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明明刚进腊月,不过是孟冬时节,竟叫人由内而外的生出些许寒意。

屋顶上积蓄着厚厚的一层雪,檐边悬挂着一根根粗短不一的冰棱。

可就是这样的天气,竟也有座府落在办喜事。

远看白茫茫的一片,唯独那一处却是红得耀眼,竟显得有些诡异。

落败的院子,一旁石上的“冰泓苑”三字似乎已消匿殆尽。院内净是被积雪压得不成形状的花草,亦没有什么人迹。

里屋里半跪着一女子,脑袋低垂,青丝蓬乱,双手双脚被绳索紧紧的捆着,隐隐约约的透出些许血迹。身着薄薄一层衣帛,看起来比粗布麻衣还要次些。浑身一动不动,像是被冻的没有了知觉。双目空洞,没有焦距,却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蓦地,屋门被“咣当”一声推开,斑斑锈迹的门栓因着外力而坠落在地,清脆不已。

女子面前走来了一个凤冠霞披的女人,一脸张狂,有些许发丝松散着,手中还紧紧拿着与其格格不入的白绫,像是匆匆忙忙的样子。

她艰难的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女人,难掩失望之情。

“好姐姐,让妹妹我来送您一程。也好免了您在此受这污浊之气。”

沈俏慢慢地试着并着脚站起,可惜空有想法而力不足,只得侧趴着,双眸中尽显恨意。只是发出的声音却是沙哑又无力的。

“苏锦,没想到你在成亲这么关键的时刻,还能想到我。”说着,她轻轻瞥了一眼苏锦手中的白绫。

苏锦这是,巴不得她早死了!

“但是,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家提拔你家的?你怎么会有今日的荣华加身?”

苏锦眉梢带笑,眼神轻蔑,“妹妹我当然记得了。我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的的确确都是靠姐姐的帮助。妹妹不会像阿昭一样忘了姐姐的好,会谨记在心的!”

从尚衣局一个小小工女到青衣女酒再到侍中,苏锦哪一步没有她的扶持?而她从苏锦那儿得到的回礼却是沈家通敌叛国的证据,以及,她再也触不及的夫君。

不对!她根本没有夫君。

夫君,早就死了!

她空有一个“国公府夫人”的称号,而甚至在刚刚锣鼓喧天的时分,便随着她所有的情谊湮没在漫漫寒雪之中。

她现在只是一个家破人亡的阶下囚。

沈俏的眼眶通红,眼睛蓦地睁大,却敛不下一滴泪滴,似哭非哭。

只怕是已经泪干枯竭了!

“乘着阿昭还在外敬酒礼宾,姐姐您自己最好一了了之,否则,就连妹妹我都难保姐姐全尸呢!”

沈俏脸色苍白,忽地“扑哧”一笑,讥讽道:“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昔日小小工女都能爬到我这个正牌国公夫人的头上了。纵使你已嫁入国公府,怎么说终究还是比我小,哈哈哈……”

苏锦怒极,像是戳到了她心里的痛楚,疾步上前,对着沈俏的脸就是一巴掌。

一个鲜红的手指印瞬间显现了出来。

“沈俏,你好自为之。若是等明日阿昭亲自前来,可不会有这么好过了!”

苏锦手一挥,三尺白绫飘然而落。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噢,我道是姐姐为什么不引咎自裁。原来,姐姐双手双脚束缚。想来是阿昭的手笔,妹妹我自是也没有办法。”

看着苏锦离去的背影,沈俏突然间像是疯了一般,全然不顾自己的处境,猛地便朝着苏锦的方向扑过去,结果却是狠狠的扑倒在地,而苏锦连瞧都没有瞧她一眼。

有鲜血渐渐的从嘴角溢出,沈俏却浑然不觉,喃喃自语,“是我错了,错了……”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空荡荡的屋子漾着无限悲伤。

伊始,天下三分。赵、楚、梁各踞一方。而后赵国有心攻打梁国,先后攻占了梁国的武陵城、冬武城等五座城池。梁庆帝自然是坐不住了,先后派遣了几位年轻的将领均以失败告终。最终还是派遣了年纪稍长的沈谦前去抗敌。沈谦老当益壮,力挽狂澜,竟击退了大部分外来之敌。而后沈谦乘胜追击,直逼赵国都城,赵国于是归降梁国,成为梁的附属国。

沈谦得胜归来,成为梁国的大功臣,是众人眼中的“香馍馍”,各路官员都赶着来巴结沈家。

一连好久,沈家都处在风口浪尖上,沈谦之女沈俏自然也不例外。各大世家求娶的信函纷至沓来。沈俏每每听闻只得红着脸悄悄的躲在闺房之中,不敢外出。

她遇见晏昭是在皇帝为沈谦准备的庆功宴上。本来这事理当是在沈谦凯旋之时,但由于皇帝先前担惊受怕,身体抱恙,拖延了许久才宴请群臣。

晏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初见时他身着月牙白色长袍,乌漆的头发被扎成髻,手持一把玉骨扇,说不尽的风流,她一时便看入了迷。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走了眼。

屋口突然又响起了“稀稀嗦嗦”的声音。沈俏脑中一片空白,未朝那方向看去,只当是屋檐上冰棱坠落。

而后,却听到了不曾想到的声音,柔柔细细的——“嫂子,我救你出去。”

是晏平。

沈俏心中难掩苦涩。

晏平怕是整个国公府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人了。她张了张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方摇摇头,“平儿,我没事。”

晏平看着地上散落的白绫,像是要哭出来了,一张小脸挤成了皱巴巴的模样。她急忙冲上前去,试图解开沈俏手腕上的绳索。然而毕竟是女儿家,力气有限,怎么也解不开。她的眼中忽然直淌泪水,急不可耐,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哥,哥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嫂子?”

沈俏闭了闭眼,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对着晏平轻声说,“平儿,你去找他。无论如何!”

她知道这个句号是画不圆满的了。

她只想做最后的了结。

“不必了。”

一道洪亮的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她是再熟悉也不为过了。

也不知是她如今太过狼狈,脑中犯晕,竟发现那声音不停地徘徊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但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她原以为真的要等到明日才会见到他。没想到这对男女竟一前一后来奚落她。

面前的晏平看到来人,再无姑娘家的风度,上前一把就扯住他的衣袖。

语气中带着哀求,“哥,哥,你放过嫂子,好不好?”

晏昭手一甩,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真是你哥?”

晏平稳了稳脚步,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哥,你在说什么呀?”

晏昭却并未回答晏平,只是低头冷冷的看着沈俏。

沈俏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双丝质极佳、纹路清晰的黑靴。

视线上移,是刺眼灼目的绛袍。

再往上,便是她心心念念了五年的风华容颜。

她心叹自己可笑,竟被晏昭这种人迷惑了五年。

五年!她的青春、她对他的好全都付之东流,不值一钱。

这就是她同床共枕了五年的人哪!

晏平在一旁仍依依不饶的追问着晏昭,晏昭眉头一皱,伸手毫不留情的推了晏平一把。

“平儿,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你就能能顺顺利利的逃过这一劫。”晏昭诡异的笑了一声,“可谁让你多管闲事呢?”

“平儿。”沈俏一惊,奈何手脚束缚,只得着急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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