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没有转身,只听他说完这句话似乎就走了出去,金铃声清脆摇曳着消失在她耳畔。良久,她才终于有勇气回过头来,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慢慢将手靠在松竹梅茶碗上,方觉刚才倒的热茶已经凉透了。
陈玠迈着大步走出宫殿,他生怕自己后悔,一刻也不敢停,等出了仪元宫的院门感觉冷汗将衣衫都浸透了。李穆书背着箭囊兴致勃勃地迎面走来,看见陈玠出来他脸上突然就垮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瑟瑟缩缩地低下了头:“陈叔父,您...还没走啊?”
“嗯。”陈玠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穆书,“你不想看见我?”
“没有...”李穆书慌忙否认,一边绞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说,“我以前挺喜欢陈叔父的,但不喜欢陈叔父和我的阿宁走得近...”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陈玠一个字一个字都缀着痛意,他垂下头看着李穆书骤然惊喜起来的脸,“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能欺负她,要对她好,尊重她,爱护她,知道了吗?”
李穆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陈玠看着他,心想他到底是一个痴儿,若是阿宁真跟着他,以后他也护不好她。若真是阿宁回来了,那她也不会跟李穆书在一起,李穆书是李酌亭的儿子,是亡她家国的仇人之子,她当年既然能这么恨他,那对李酌亭只会更甚之重之。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因旁人也得不到她而感到痛快,他又摸了摸李穆书的头,突然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穆书,你不能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荒唐下去,以前你是一个人,可如今你有了喜欢的人,若你再这么疯疯癫癫下去,她是要跟着你一起被人耻笑的。”
李穆书果然慌了,急忙拉住陈玠的手道:“那陈叔父,我要怎么办啊?我也想变得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可...他们都说我是个傻子,我怎么办啊...”
“何家五公子文武双全,现在闲腻在家也没有官职,不如我向陛下说一声,叫何致然来教导你如何。有了何家五公子在你身边,旁人也定不敢耻笑你了。”
“何家五公子?”李穆书越发地拘束起来,“我听说何家很厉害的,他们家的人,怎么愿意来教我...”
“我会让他们同意的。”陈玠直起身子,神情已是冷若冰霜,“你只是比旁人愚钝了些,只要肯上进,就一定会有出息的,不然你的侧妃她也不会喜欢你的。”
李穆书忙狠狠点头:“陈叔父,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上进,不叫阿宁失望!”
陈玠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去,他的手指扣紧了自己腕上的金铃,让它不再发出令他心烦意乱的声响,他一步胜一步沉重地远离有她的地方,短短一段路程,他却走了像一世那么漫长。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主动离开她,从他前世占有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笃定了主意永远不会放开她,可他还是妥协了,她的抗拒她的抵触,让他不忍心再像前世一样强迫她,伤害她,最终...逼死她。
若真是她回来了,不如让他主动放手,即使再痛,再难过,他也愿独自承受。
他别无所求,只要她能过得开心,过得快乐,只要...能让他远远望上一眼。
她和何殊,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年朝廷众叛亲离,何家也投靠了李酌亭。他们自然不肯再允自家儿子娶公主,所以才强势退婚,不再和朝廷有一点瓜葛。
但他知道,何殊心里是有她的,当年何家退婚何殊不愿,何家软禁了何殊退居江南对抗朝廷。这么些年何殊一直没有再娶,但他还是恨,恨何殊当年为什么没有坚持娶她,恨何殊为何明明有天赐的金玉良缘却轻易放弃,恨何殊辜负了令他这么爱到心坎里去的女人...
何殊永远不会知道,她那时国之危矣又被未婚夫这般羞辱,是多么痛苦。
他多想一辈子保护她,宠着她,可他没做到,她也不愿...那他就把她还给何殊。只是在这之前,他要替她铲平所有的危险和阻碍,让她一辈子都平安无忧,哪怕...葬送此身都在所不惜。
到那时他就将迟哥儿也还给她,他这些年一直在逼迟哥儿长大,如今终于可以放心地将孩子交还给她了。
只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拥着她和迟哥儿一同看月缺月圆了。
只盼望着无论他还在不在世上,她都能记着他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