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正当村长这么多年。
宝贝的东西,就两样。一是一手养大的侄子龙霄,二是家中垂挂的辣椒。侄子是他的希望,辣椒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现在龙霄下落不明。
村里的保卫队队长被竹叶蛇咬伤,危在旦夕,胡医师说能救,说不定还能全须全尾救回来……但是要借他家的辣椒一用。
龙正有点绝望。
没想到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希望开始渺茫了,地位也在逐渐动摇。
想到岌岌可危的村庄,身为村长,他只能把辣椒交出去换保卫队长的命。整整一筐啊,房顶秃了一大片,他的心都在滴血。
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站在草药馆外。
来回踱步。
没多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钻出来。
司马灵抱着一筐辣椒出来,龙正一把揪住她,“你抱我的辣椒去哪?”
“哦。”女孩坦然把筐往地上一放,“这些?辣椒,刚替陈叔治病时用过了,胡医师说里面可能残留竹叶蛇的毒素,让我扔了,要不村长你拿去扔吧。”
她丢手丢得太快。
一脸不情愿。
龙正背过身,啐道,“去去去,扔远点,别叫不懂事的又捡回来。”
司马灵前脚刚走。
后脚全身包成?木乃伊的姬潮走出来,怀抱一个九成?新的大浴桶,里面还有几包散发清香的草药。
龙正没见过他。
村里就没这么高的人。
正要细看,阿四出来了,哑巴学徒冷着张死人脸,摇了摇挂在门口的陶土铃铛。
龙正进去。
打起帘子打量。
陈大力坐在床上,气色不错。
两只腿光溜溜露着,皮肤跟新剥的鸟蛋一样,又嫩又白。光看腿,还以为是年轻女人,和他那张粗糙发黑的脸格格不入。
“胡医师,陈队长怎么样?”
龙正问道。
老头说好了,抬脚往前院去。
脸色极黑。
一点也不像刚刚救活人该有的表情。
龙正又问陈大力怎么治的,腿跟新的一样。男人笑笑,“我睡着了……也不清楚。”龙正看来看去,屋里还剩阿四。
但是跟哑巴又能问什么?
白费功夫。
龙正说两句话提振士气,走了。
陈大力坐在屋里久久回不过味儿。
摸上崭新的腿,喃喃自语,“刚才是在做梦?胡医师把我的腿锯了,那高个‘女人’端来一盆腥气的鼻涕水,只是泡进去,断腿就自己长出来……我,我以后还是人吗?”
阿四点头。
用拖把在地上写?:是人。
陈大力又问,“那生化……‘女人’好邪门,会害司马灵吗?”
阿四想了想,蘸点水继续写?:师父说,司马灵会害他。
陈大力笑一声,还想问。
前院传来罐子砸碎的脆响,一向好脾气的胡医师吼道,“阿四你这混账还要瞒为师多久,吃里爬外的东西,给我滚出来!”
哑巴少年抿住嘴。
提起水桶和拖把出去。
陈大力穿好衣服出来,阿四跪在胡医师看诊的台子边。
周围洒了一圈明黄色的粉末,将他团团围住。少年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身上渗出的汗把地都打湿。
看诊的病人不论怎么求情说软话,胡医师都不松口。
“胡医师,阿四还小,有什么错您好好说。”陈大力有些?不忍。
白发老头骤然抬头。
“瞪”了他一眼。
陈大力浑身一颤,闭嘴出去。
胡医师是瞎子。
陈大力有记忆以来,老头就在村里做草药医生。他瞎了少说三十几年,可刚才那一瞬,陈大力确实有被“瞪”住的感觉。
和一般人的眼神还不一样。
胡医师那双眼瞎的“目光”很冷……很凶。
陈大力以为自己病好了但精神还有点恍惚。
没想太多,拍拍脑袋回家休息。
胡医师在男人走后,冲跪在地上的徒弟说道,“再有下次,把你七寸打断。”
***
村里人心惶惶。
每天都有人夜半逃村,第二天又被保卫队血淋淋抬回来。
司马灵住的外圈本来就没人,现在越发冷清。
大白天的,路上能遛鸟。
张大强隔两天就过来,看看房子周围有没有异兽的足迹。之前跟保卫队一起做任务,他路上探到一群肉兔的踪迹,离队踩点去了。
“要不是为了跟那群兔子,中途和大队伍分开,现在让金刚猿撕破肚皮躺在草药馆的就是我了。”
司马灵在院里撒驱虫的药粉。
一面撒一面说话,“张叔,陈队长他们是不是又要出去?”
“是啊,下风村那边情况不妙。我们两个村子挨得近,每月都会派人通气,我们出去这段时间也没顾得上联络,陈队长怀疑……金刚猿祸害到那边村里了。”
“……这群猴子好凶,以前也这么凶吗?”
“以前都住在西边山上,那有温泉,果子树又多,猴子才懒得下山……我也纳闷呢,好好的山大王不做,怎么全下来闹腾。”
张大强巡查完毕。
嘱咐她夜里听到动静一定别大意,最好起来看看。
“那群畜生?走路的动静跟人一样,你没遇过,恐怕分不出来。”瞧见姬潮挑水回来,张大强又说,“好家伙,生?得这样高身体还挺协调,一点水都没漏啊。”
姬潮目不斜视。
“怎么可能漏?”
“霍,夸你两句也不谦虚。”张大强是老猎人了,带过许多新人,可是像姬潮身体条件这样好的年轻人真没见过。现在有意试他深浅,没想到鱼鱼根本不带谦虚的,甚至还有一点……骄傲。
挺讨嫌的。
送走张大强。
司马灵关起门来掐鱼脸,“又在外面用异能控水了?”
“……”
“不是告诉你别用吗?”她皱眉,又开始念那套姬潮耳朵都听起老茧的话。壮鱼反手揽住司马灵的腰,很自然地带到怀中,“怕什么,流浪就流浪……你要是不愿意出去过,我们把其他人杀了,一样能留下来。”
司马灵,“……”
“干嘛这样看我?”姬潮把人抱到腿上,翻了翻她脚上的皮靴,认真道,“会制皮的可以留两个,你整天到处溜达,费鞋。”
这家伙放着不管总有一天会变成?大魔头。
司马灵想。
壮鱼虽然拟态成?人,可是没上过思?想品德课,鱼骨头里对人类种群没有归属感。平常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高举海洋陆地命运共同体的旗帜,但是涉及到利益,反手就是一个神鱼摆尾,这就要送大家整整齐齐去死。
司马灵有点害怕。
但是姬潮真的又好看又有用,她舍不得。
“你在家用用就算了。”女孩靠在姬潮肩上啜泣,声音哽咽,“在外面也用,你是想偷偷背着我变美,惊艳所有人吗?”
“……”
“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朋友貌若天仙,而她连前凸后翘的那点脂肪都攒不起来。“我的心好痛,好痛,呜呜呜……”
姬潮皱眉。
肩膀垮下一截,小心翼翼伸指擦拭女孩眼角的泪……然后没擦到。
司马灵:!
女孩拉过鱼鱼修长洁白的指舔两下,委屈道,“最近上火眼睛干,眼泪都从嘴里流出来了。”
姬潮震了震。
抱住肩头的小脑袋像抱住海里转瞬即逝的泡沫,“我错了,你快点好起来,要不我煮自己给你喝?”
这样好得快一点。
司马灵猛按晴明穴,挤出两滴鳄鱼泪。
“好了。”
别煮了,求求你。
世界上哪有人动不动就要铁锅炖自己。
姬潮为救陈大力,显出鱼尾,在干燥简陋的茅草床滴了一天的皮粘液。
重新拟态成?人前,漂亮的火彩鱼尾比旱了三年的清道夫鱼还干瘪。她虽然时常嫉妒姬潮的美貌,可是更珍惜他的身体啊。
咳。
那么漂亮的小美人鱼。
小气又天真,谁忍心伤害?
“你要珍惜自己。”她扒开姬潮罩在头顶的爪子,撇过头去,“你最近是不是母爱爆棚,怎么总像抱崽一样抱我?”
姬潮勾唇,但笑不语。
落满陨星的眼温柔极了。
司马灵倒吸一口凉气,更害怕了。
两人研究放在床板下的蛋。有了二人异能的滋养,其中四只皮壳细腻,有光泽,隐隐盘出包浆,体型也变大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