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大长公主也算个有效率的人,不过,其行事手段,起码是不怎么入谢柏眼的。
事情很简单。
寿安老夫人去宫里陪闺女胡太后说话,宁荣大长公主也一道?跟着去了,婆媳两个身上穿的都是紫羔皮做内里的衣裳,宁荣大长公主也深谙语言艺术,笑道?,“宜安孝敬我与老夫人的,早便做将?出来,先前天儿还没这般冷,想穿吧,又?觉着热。如今正合适,娘娘去岁也赏过,我倒觉着宜安这个更暖和一些?,举许是驸马自西蛮亲自带回?来的,做事到?底比下头人仔细,叫人放心。”
谢贵妃听这话只是微微勾起唇角,端起茶微呷一口,并不说话,只等宜安公主如何作答。宜安公主到?底也不是傻子,虽然自小养在胡太后膝下,且养育她的胡太后智商平平,宜安公主不甚机伶,是缺少一些?政治素养,可她自幼在慈安宫也见惯了妃嫔之间你?来我往打机锋的事儿。宁荣大长公主这般说,宜安公主连忙谦道?,“驸马的确细致,不过,我听驸马说,皮子也讲究年景。今次的紫羔皮,西蛮献上的贡品,寻常再?比不得。驸马带回?来的,是自榷场买的。宁荣姑妈觉着这皮子好,是没见西蛮给?朝廷的贡品呢。我也没见过,却听驸马说,紫光莹雅,非同凡品,原是西蛮王室收藏多年的宝贝。我孝敬宁荣姑妈的虽好,却远不能跟贡品比的。”
谢贵妃此方?笑道?,“说来不怕娘娘笑话,前儿我母亲进宫,也给?我带了两块儿紫羔皮,还特稀罕的同我说,可算是见着宝贝了。我一看,比去岁娘娘赐我的差远了。想是阿柏将?好东西都给?了公主。”
宜安公主听谢贵妃打趣,笑道?,“贵妃惯会说笑,上等皮子我一块儿没留,除了孝敬了外祖母和宁荣姑妈,就是太太那里。太太给?贵妃的,定是最好的。只是这世间东西,我还没见过哪里的比娘娘这里的更好。”
宜安公主毕竟是寿安老夫人的外孙女,寿安老夫人眼里,宜安公主也没一处不说,听宜安公主说这皮子的处置,不由笑道?,“宜安的确孝顺。”
宜安公主笑,“紫羔皮在皇家都算稀罕,民间更是少见,太太以前竟不得穿,我有去岁娘娘赏的,并不缺这个。”
寿安老夫人与胡太后笑赞,“要说明礼懂理,就是咱家的公主了。”
胡太后先时见过谢柏,就很喜欢,如今宜安公主同婆家相处得宜,胡太后自然也欢喜,笑道?,“这样才?好。”又?说谢家俭朴,赏了谢太太几块紫羔皮。宜安公主与夫家相处愉快,也得了一份儿赏。大家又?撺掇着胡太后把那西蛮王室的宝贝拿出来瞧瞧,胡太后显摆一回?,受了不少奉承,中午留宁荣大长公主、寿安老夫人、宜安公主用膳。
胡太后得了宝贝,自己舍不得穿用,私下给?了文?康长公主,道?,“哀家老了,你?正是穿戴的年纪。”
文?康长公主抚摸着柔软的皮子,“我就却之不恭啦。”
“却什么却。”胡太后嗔一句,又?道?,“沿个宽银鼠边儿,做个小云肩就好看。”当初能得先帝眼缘儿,给?先帝睡出个儿子,胡太后相貌自不消说,便是打扮上也颇有心得。
文?康长公主点头,“这紫色太深,别的颜色压不住,的确得配银鼠边儿才?好。”
胡太后一笑,“那是。”
母女两个说会儿话,胡太后瞧着紫羔皮又?说到?宜安公主,“当初给?宜安相看谢驸马,如今瞧着,果然真是不错,看他们小俩口说话就知?道?。”
文?康长公主道?,“听说谢驸马要外放,宜安要不要一道?去?”
胡太后立刻炸毛,“外放?外放到?哪儿去?”
文?康长公主不好不提醒老娘,省得又?给?人做了枪使,便细说了此事,“谢驸马这趟出使西蛮,颇是得力。皇兄或者?想他外放西宁那边儿。”
胡太后道?,“这怎么成,哀家听说那西沿子皆是些?蛮人,茹毛饮血的,凶的狠。就是谢驸马,在帝都安安生生的做官儿就是了,何必去冒这个风险,受这些?辛苦。”
文?康长公主耐心道?,“满朝文?武,还不都是给?皇兄干活儿的。这天下,是皇兄的天下,皇兄相中了谢驸马,想他外放效力,母后倒第?一个不同意了,您哪,当真是偏心女婿。要不,您去跟皇兄讲,别叫谢驸马去了。”
胡太后在这上头一向没啥主意,她对闺女好,对儿子当然更不赖。不要说寡母重儿子,就是她老人家今时今日之地位,也都是靠皇帝儿子得来啊。事涉皇帝儿子,胡太后便有些?犹豫,“我也不是担心谢驸马,还有宜安呢。驸马外放,宜安可怎么办?”她老人家也是真心为宜安公主操心。
文?康长公主对宜安公主是走是留并不关心,她不过是不欲母亲成为承恩公府与谢家博奕的刀枪,谢氏还算安分,倒是承恩公府,莫非当她这位长公主能对承恩公府一径利用慈安宫之事视而不见么?文?康长公主随口,“不留帝都,就跟驸马一并外放呗。”
胡太后再?三思量,“那还是留帝都吧,宜安自幼哪里受过这种千里奔波的苦处呢。”
文?康长公主直觉着母亲太爱操心,劝她道?,“年轻夫妻,情分再?好,也经不得这么三五年的不见面儿。驸马血气方?刚的年岁,外放替朝廷效力,身边儿总得有人服侍。”
胡太后皱眉不说话了,她是因儿子上位,对子嗣看重就不必说了。胡太后深深以为,这世间女人,哪怕贵为公主,也得有自己儿子才?好过日子呢。胡太后试探的跟闺女商量,“要不就叫宜安跟驸马去任上?”
文?康长公主道?,“这还得宜安拿主意。宜安愿意去呢,就让她去。她要不愿意,也无妨。一国公主,这地位尊荣已够她自在的过日子,母后你?就不必多管了。”
胡太后挺乐意多管管的,仍道?,“西宁那样远,宜安要跟着外放,哀家怎能不管。”
“我是说,您甭管她要不要跟着外放的事儿。”
胡太后道?,“要是你?外祖母知?道?,不知?多心疼。”
文?康长公主笑笑,不以为然,“您还以为外祖母不知?道?呢。”
胡太后惊,“难不成你?外祖母早知?道??”
“反正她得信儿肯定比您早。”文?康长公主道?,“不过是没与母后说罢了。”
胡太后道?,“那定是怕我知?道?了着急担忧呢。”
“是啊,外祖母年岁也有了,她老人家最明事理,知?道?这是朝廷大事,宜安也已出嫁开府,外祖母焉能插手这事呢。无非就是人家小两口自己决定罢了。”文?康长公主不好说舅家不是,她今日不过是想说服母亲不要多事,遂道?,“外祖母不好同母后讲,我同母后说了,母后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胡太后就一儿一女,儿子要忙国家大事,女儿文?康长公主时常进宫,胡太后对这个女儿的信任自不必多说。听女儿这样讲,胡太后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也就应了,“这也是。我还总当宜安是初来我这儿的小女孩儿了,觉着才?一转眼,她就长大了。”
文?康长公主附和着母亲说了几句,及至天晚,方?出宫回?府去了。
寿安老夫人与宁荣大长公主在慈安宫所为,谢柏还是从母亲谢太太那里知?道?的。而谢太太,自然是从闺女谢贵妃那里知?道?的。
谢太太气个半死,与谢莫如商议,“平日里并没有得罪过他家,就是上次莫忧在桂花宴受辱,咱家瞧着宜安公主的面子,也忍了。好端端的,怎地倒在慈安宫给?咱家下套?”智商低的人怕都察觉不出这是圈套来,可谢家臣子之家,焉敢有什么东西更胜慈安宫一头。宁荣大长公主话里话外的说宜安公主给?她的紫羔皮比去岁太后娘娘赏的还好,世间小人颇多,倘不是宜安公主与谢贵妃当下圆话回?来,怕现下就要有小人谏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