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顿觉窘迫:“这些东西哪能常吃,不得把家底给吃空了?!”
“远的不说,眼下就有肉不是?况且你这病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若有个好歹……”
孟氏想到狠心的夫婿,自己若突然离世,那苦的还是两个女儿。为了活下去,她这才毫不犹豫地吃下。当然,最后她还是给钟初鸢留了个鸡翅尖,让她慢慢啃。
孟氏看着小女儿这馋猫的模样,又想到钟家跟云家的处境对比,心里顿时悲凉无比。
钟造是掌书记,石洪给他的俸禄十分丰厚,加上免了家中的苛捐杂税,不说顿顿吃肉,偶尔还是有点荤菜的。但他的钱全花在了自己还有后宅的那些妾室、庶子庶女的身上,竟是一分钱也不曾带回家给她。
而云家,云从宛之父是石洪的部将,俸禄远没有钟造那么多,可云家衣食住行哪样不比钟家好?这只是因为云父后院简单,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俸禄都交给妻子打理,他更是不曾动过妻子的嫁妆……
“娘,为了你的病,切勿思虑过重。”钟起渊提醒。
孟氏回过神,问:“愿儿如何知道娘在想什么?”
“脸上写着。”
孟氏掩面,心想日后可得藏着点,免得两个女儿担忧。
她想起正事,又问:“你们去收租,是什么结果?”
钟初鸢主动跟她复述了钟起渊最后撂下的狠话。她求证般看着钟起渊,后者点点头,默认了。
孟氏:“万一……”
“先礼后兵,讲道理不听,那只能用拳头说话了。”
孟氏想不到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先看之后事态会如何发展了。
——
十日之约仅过了六日,北尾里就有人悄悄跑来跟钟起渊告密:“舒家人跑了!”
孟氏没想到舒家的选择竟然是逃跑,她问:“愿儿,你打算怎么办?”
钟起渊神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这两年他们吞下的粮食太多,怎么可能交出来?即使东拼西凑还了十六万钱,我们不把田地租给他们,他们习惯了不交租的日子,又怎么可能去过交五成租税的生活。横竖都要当浮浪户,何不趁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先带着所有家当逃了?”
“那——”
钟起渊问:“他们跑了多久?”
“小道长离开后的第二天,舒老翁便将粮食卖给了里正,说要换钱还给你们。接着当天舒家的婆娘便打着探亲的名义,将孩子带走了。起初也没人怀疑,直到两日后,舒家的儿郎也说要去想办法凑够租税,陆陆续续离开了北尾里。昨日,舒老翁去田里干活,结果今早也没回来,大家撬开他家门一看,里面都搬空了。”
钟起渊摸了摸下巴:“这招断尾求生使得不错,胆子也够大。”
那人看她还有心情评价舒家人的机智,有点傻眼:“小道长,你不着急吗?”
“急有什么用?”钟起渊道,“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混入流民的队伍里往南走;要么遁入森林,让官兵找不到。说不定,他们还会分开走。无论是哪一种,要想一时半会儿找到他们可不容易。”
“为何是往南走?”孟氏问。
“北边有兵祸,而南边较为安定,他们不想死自然会往南边去。”钟起渊跟孟氏道,“娘,你去报官的时候,就让他们往这个方向搜查吧!”
告密的人以为钟起渊会善罢甘休,没想到她不仅真报官,而且还给了追捕方向。
舒家这么做完全是在赌,赌钟起渊会不会追究下去,也赌官府会不会抓到他们。
等孟氏去报了官回来,她忧心忡忡地问钟起渊:“他们逃了,那租税怎么办?”
钟起渊道:“本来我也没指望靠他们那点租金生活。”
“那——”
钟起渊抱出一个小匣子,孟氏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好几块银牌、银锭,大的五十两,小的也有七两,加起来有三百多两。
无需孟氏问银锭的来历,因为上面写了钟祈愿出家修行的道观观号,说明这些银锭是出自道观的。
“这些年攒的。”钟起渊知道孟氏想问什么,先开口解释。
这些钱确实是钟祈愿攒的。道观名下有十几顷田地,既不用纳税,又有租税收入,还有平常做法事等收入,道士们的日子十分逍遥。
钟祈愿已经出家,也成了寺观户,道观的收入自然有她的一份。她平常吃穿用度皆在道观,又沉迷炼丹,因而平常花销不多,这些钱就攒了下来。
“难怪有那么多人为了逃避赋税而出家呢!”孟氏感慨,想到女儿,她又补充,“娘不是在说你。”
钟起渊表示无所谓,她道:“除此之外,我还接了一些活。”
“什么活?”
“道士还能有什么活?”
孟氏语塞。
钟初鸢主动道:“姐姐,鸢鸢也要帮姐姐的忙!”
“可以啊,但你可别哭鼻子。到时候赚了钱分你一点。”
姐妹俩就这么说好了,孟氏她也想帮忙,但被无情地拒绝。
她大概也清楚自己的身体不好,为了不让养家的重担落在两个女儿的肩上,平日就加强了体能训练。不出一个月,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