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辞风趴在桃叶村学堂的窗外,透过窗纸缝隙,觑视内中景象。若不是他举止太从容,恐怕要被人当作来蹭课的小贼了。
经他探听得知,每日未申二时,季渊会来此学堂温书。
学堂乃村中公塾,并不收费。教学所耗皆由村中的乡绅捐助,开设在村口,上午诵书,下午习字,还请了一位胡子比头发多的老儒生当塾师。
这位老先生,也不知从何处得知叶辞风学养甚丰,曾经三延四请,硬要邀他过来讲经。
叶辞风当仁不让地来了,从道教《清静经》讲到佛门《心经》,只字不提儒学。临下课前,还无耻地补上一句:“满腹经纶本是幻,盖世功名亦非真。”
当时,有个小豆丁,举手提问:“叶先生,是不是念书没用,我们该回家种田啊?”
叶辞风大喜,赞叹道:“这位小友,悟性极高,资禀远超常人。”
早就在吹胡子瞪眼的老儒生,当即请叶辞风出了学堂,此后纵是狭路相逢,也再未正眼瞧过他。
想到这事,叶辞风还颇有些遗憾,倘若自个儿不惹怒老儒生,继续在学堂混饭,幸许早就碰见季渊了。
窗纸破开一道口子。叶辞风目不转睛,从学堂的讲台瞄到后座,终于在一群总角小儿中,找到坐在角落的季渊。
季渊面容清俊,挺鼻薄唇,辨不出年龄,但他早已有了成年男子的骨架,坐在一帮小豆芽菜中,佼佼不群,像一根时刻散发冷气的棒槌。还是根狼牙棒。
此刻季渊正在抄书,握羊毫的手有点僵硬,但盖不住手形好看,硬凹出几分雅士的气度。
他侧颜肃然,睫毛长而细密,落在宣纸上的眼神,一心一德。
叶辞风不由得思忖,此人若用这样的目光望自己,该是何等动人的光景。
他这一通慨叹还未发完,便跌进一双清冷如深潭的眼眸中。
季渊正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
被发现了!
叶辞风打了个哆嗦,从学堂的格子窗旁猛地弹开,而后,动作十分纯熟地溜了。
溜到村子岔路口,叶辞风顿住脚,一时半会儿没琢磨明白,方才在怕个什么劲儿?这不是来勾男人了么?怎得自己先怯了?
再说了,人家好心送昏迷的自己回家。他至少应该当面道谢,才算合乎情理。
哪怕抛开这些虚礼不谈,更要命的是,若再不续上一口阳气,叶辞风估摸自己就要维系不住人身,彻底变作狐狸了。
向季渊借了阳气一事,势在必行。
这四极八荒之内,所知武学心法可勘与他叶辞风比肩的人,屈指可数。大不了,他与季渊约法三章,季渊供给他阳气,他送季渊一场造化。
叶辞风一路踱步,一路给自己打气。
回过神时,他已经稳稳当当蹲在季渊家的院墙上了。
这院子不算小,杂物多而不乱,立了许多制皮架,架上张着四肢铺平的狼皮,想来都是季渊今日的战果。等这些皮子都晒干了,将被送去裁缝铺,换取银钱,以谋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