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与王婆子见面的事,一直沉沉压在青柳心头。
回到家里,周氏已经烧好了热水等他们。
青柳把柴火堆在墙角,抹了把汗,和青荷两人端了热水回房擦身。
周氏则在院中处理他们带回来的山货。
青柳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准备去河边洗衣,却被青荷抢了先。
她便去房里看李大山。
李大山靠在床头,愣愣出神。被子只盖了小腹,两条腿露在外头,腿上缠了厚厚的纱布。房间里弥漫着药味。
青柳轻声喊了声爹,从桌上倒了杯茶递过去。
李大山回过神来,接过茶杯,脸上挂着笑道:“你们三个今天上山了?”
青柳点点头,“捡了些柴火野菜回来,晚上做野菜饼吃。”
李大山道:“好,许久没吃了。”
青柳问:“爹,今天腿还疼吗?”
李大山不在意地拍了拍大腿,“早就不疼了,就你这孩子不信,每天来问一次。”
青柳确实不放心,探身看了看,见纱布上没有脓水,也没有难闻的气味,才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也没有松到底,大夫已经说了,她爹的腿若要治,得趁早,不然等伤口愈合,骨头长好,那时就得敲碎骨头让其重新生长了。
房门口又探进来一个乱蓬蓬的头,青松洗了澡也过来了。
李大山对小儿子招招手,等他到了眼前,道:“今天上山有没有给你大姐惹麻烦?”
青松一听就有点不高兴,大声道:“我没有惹麻烦,我今天摘了好多板栗!”
青柳忙轻拍他一下,“那么大声做什么,把我吓了一跳。”又转头对李大山道:“爹,青松最近可乖了,今天在山上摘了半篓子山枣和板栗哩。”
李大山听了,摸摸青松的头,笑道:“是爹错怪你了。”
青松低了头,小声道:“爹,以后我每天都去山上摘板栗,等大堂哥回来让他拿去卖,卖了银子给你治病,你要快点好起来。”
李大山听得鼻头发酸,连连道:“好好,好孩子,青松长大了。”
晚饭做的是野菜饼,舀了一点面粉,将野菜焯水剁成沫,与面粉混在一块,搅成稠稠的糊,贴在锅里烙了两锅,多余的打算留作明天的早饭。
吃了饭,姐弟三个去了爹娘房中,陪他爹说了会儿话。
李大山看着三个孩子,心中又是熨贴又是难过,孩子这么懂事他当然高兴,可一想起日后自己再不能护着他们,就止不住满腔的愁苦。
孩子出去后,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柔娘,我这腿就这样吧,不治了。”
周氏吓了一跳,忙道:“怎么就不治了?”
李大山摇摇头,“银子又凑不起,反倒苦了几个孩子,不如就算了,将几家人的银子还回去,家里好歹还剩下一些。你最近留意一下,若有人上门提亲,年纪大些,家里穷些都不要紧,人身体好勤快就行,帮青柳青荷定了。等她们出了门,青松也该大了,能挑大梁了。就是苦了你,要伺候我这瘫子一辈子。”
周氏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她不怕自己苦,就怕他和孩子受苦。
饭后不久,他们奶奶王氏借着月色来到家里,看过李大山后,就找周氏出去说话。
青柳看了看毫无所觉的弟妹,找了个借口,也出了房门,在厨房里侧耳仔细听着。
王氏道:“大山的腿,你是怎么打算的?”
周氏低头看着地上,轻声道:“银子凑来凑去,只凑了一半,剩下的十五两怎么也凑不出来了,我看当家的意思,是不准备治了。趁现在家里还有些银子,把青柳青荷送出门。”
王氏一听便变了脸色,“他病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不成?现在家里这种情况,谁愿意上门来?况且她们两个一出门,青松又是半大孩子,家里就你一个,你能撑得下去?再说,大山不准备治,你也不准备让他治了吗?你要想清楚,大山今年还不到四十岁,难道下半辈子就得瘫在床上?青松这么个半大孩子,若没他爹帮衬,家里又是这种情况,有谁愿意嫁过来,难道这辈子就要打光棍了?”
周氏眼里盈了水光,“娘,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银子实在凑不出来,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家里的田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