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然呈现纸上的,是一位将军,头戴银缨盔,身穿白铠甲,后披血红战袍,脚穿黑色战靴,高大健壮,威风凛凛。可惜看不到脸,只是一抹背影。
这抹背影是东宁幼时记忆中的影像,那时他们一家还生活在周、魏边境。父亲是镇守边界的将领,每日要带着将士巡防,她和母亲一起送父亲出门,父亲留给她的,就是这样的背影。
狂风吹起他的血红战袍,他手按宝剑,大步流星地朝外走着,那般坚毅,那般豪迈,就那么印在幼时的她脑海里,刻骨铭心。
西靖不知道她的这段记忆,只是看她画了一幅男子的背影,想他在大周都城时,听到的有关她和五皇子的传闻,脸有些沉。
尽管他自己也明白,这气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五皇子倾心于她又如何,她现在在他手上,他要她如何她便如何。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困她在身边一辈子。只这一点,别说五皇子,换成任何男子,都是比不上的。
东宁没想过与西靖日夜相对一辈子,她只想赶快解了毒回大周,她想爹娘,想兄嫂,想安魏王府的所有人了。但她也明白,西靖不会那么轻易放了她的,他只想留她在身边试药。
其实她特别想不通,他医术高超,又不差钱,只要他愿意,有大把的人甘愿为了钱财供他试验,为何他独独选上她?这个问题就好像大周的女子千千万,为何偏偏选中她来大魏和亲一样无解。
东宁心里难受,收了画,回房躺着了。晚饭西靖喊她吃,她也懒得起。
西靖对她道:“你这样怕对身子不好。”
东宁还想养好了身子回大周,听他这么说,爬起来吃饭去了。
东宁的胃口不大,晌午之所以会吃那么多,是因为饿了几天,身体功能紊乱,补充了食物后,又恢复原来的状态。晚饭只吃了半张饼,喝了一碗粥,差不多就饱了。
她前些日子身子虚,食欲不佳,随便用些晚饭就多回房休息了。这天晚上多吃了些,不便立即去安歇,就去篱笆那里掐荼蘼花玩。
西靖用了饭,收拾完厨房,早些时候熬好的药液也已冷到适宜的温度,端着药碗来到兔笼前。
东宁把掐的一大捧荼蘼花用红丝绳穿了,绑到幼兔的脖子上。雪白的兔子衬着粉红的荼蘼花颈环,透着股滑稽的可爱。可惜没有家人在旁和她分享这份“杰作”。
她的眼睛止不住满院子地搜寻西靖的身影,然后就看到他在兔笼前,捉着一只兔子,熟练地撑着它的嘴,给它灌药液。
原来这些兔子也是供他试药的。原来她的功用跟一只兔子也差不多。东宁心里苍凉一片。
不知是因为心里难受,还是这两天睡太多,东宁失眠了。
人在夜间睡不着的时候,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当然,也可能是夜间太安静了,一丁点声响就被无限放大,让人错以为听觉变敏锐了。
东宁听见西靖房外的兔笼今晚分外的躁动,好像有兔子在不停地撞笼子。想到饭后西靖给兔子灌药的情景,她悄悄的下床出去。
一只兔子被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一会儿拿头去撞笼壁,一会儿侧躺在笼子里,四脚不停地打旋,身子不断地颤动。
其它笼子的兔子似被它吓到,紧紧地抱团偎在笼子的一角,簌簌发抖。
东宁仿佛看到了自己,黑夜里也这么痛苦挣扎,孤悽无助。如果今夜不是这只兔子承受了所有痛苦,那以后会不会换成她在这场非人的折磨里苟延残喘?她没有答案。
西靖的房间很安静,他好像早熟睡了。东宁不明白一只兔子在他窗下闹出那么大声响,他怎么会睡得着?是睡眠太好,还是早习惯了?同样没有人给她答案。
天快亮的时候,那只兔子渐渐挣扎得弱了。西靖从房里出来,看见她蹲在兔笼前,没什么意外之色,平淡地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东宁没有说话,在兔笼旁静静地看着那只兔子走到生命的尽头,回房取了张纸,包着那只兔子出去了。
在河边挖了个坑把那只兔子埋了,东宁对找来喊她吃饭的西靖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和它埋在一起吧。”
公主又如何?郡主又如何?说什么金枝玉叶,王侯贵女,在他心中,她也不过是一只“兔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