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家里出来,一阵冷风卷到身上，吹散了地暖房里的闷热，也吹散了他脸上的酒气。
秦绝走在路上,多少清醒了些。
在胸膛里憋了一早上的火已经被压下去了，被酒气一浇也就翻不上来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被夯实了的土块,被火烧过被风吹过,整个人木成一块,连情绪都无从发泄,他无时无刻不在被煎熬,可是又无可奈何。
世界这么大，他却只能在这守株待兔。
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秦绝走到自己的车前,临上车时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某个楼层。
窗户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泽,秦绝条件反射似得眯了眯眼,转头上车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秦绝想，在程野回来之前，该把这些糟心事儿都解决。
开车的时候，秦绝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上的手表。
只有这坚硬的触感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从程家楼下开车到公司,一共花了半个多小时，秦绝到公司的时候,公司早都乱成一锅粥了。
一见到秦绝，公司里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上来，挤满了一个办公室。
每个人都拿着一沓子的文件,一个个儿都十万火急，乌央乌央的乱作一团，等着他签字，等着他发话，等着他来安排。
秦绝一进了办公室，就像是把所有情绪都摒弃在外了一样，往办公桌后一坐，眉眼冷漠的拿着笔，在各形各色的人间打转。
比起来对付程野，对付这些人反倒更让他得心应手。
虽然彼此的底牌都藏在身后，但都有迹可循且能够商量，足够的筹码可以换来暂时的和平，总比程野说翻脸就翻脸，翻脸了又打死不认人来的好。
跟程野在一起久了，秦绝都觉得自己的脾气变得好了许多，别管前面的人是和他虚与委蛇还是推卸责任，他都能跟人家谈下去了。
等秦绝把所有能处理的都处理了之后，办公室里也就空荡一片了。
寂静下来的办公室显得有些冷清，秦绝靠在办公皮椅上坐着，确定不会有人进来了之后，他从皮椅上站起来，脱下来外套，进了休息室。
自从上一次发生过程野在休息室里偷听的事情之后，秦绝对休息室都有阴影了，总觉得这里面藏了个人，开门的时候心里都会更紧绷些。
但什么都没有。
门一拉开，里面就是黑洞洞的休息室，秦绝盯着地板看了几秒，也没看出来什么花儿来。
原本该蹲在门边上和他傻乐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训练累不累，苦不苦。
那种场合的训练，是绝不会对任何人特殊照顾的。
只要一从烦心的俗事里面抽身出来，秦绝那颗冷静的脑袋就开始跑偏，总是会想到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比如万一在那种地方碰见其他人怎么办。
他的程野要是跟别人好了可怎么办。
秦绝从胸腔处吐出来一口浊气，随手把休息室的门关上了。
门一关上，休息室里就显得格外昏暗，秦绝倒在床上，满屋的黑暗就像是流淌着的无力感，要把他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不管程野现在在哪，在做什么，他却连看都看不到。
他只能抓着他的手表，在这种漆黑的地方，想着程野滚在他怀里给他戴表的模样，用这点已经褪色了的记忆，反复的安抚自己。
滚在床上的时候，腰间像是硌到了什么东西，秦绝蹙眉一捞，捞起来了一个已经开始枯朽的断枝玫瑰。
玫瑰的根茎从中间被折断，又被丢在这里好几天，早都已经干枯了，但因为还没绽放，所以看不到花瓣，只能看到紧紧地缩成一团的花苞。
秦绝看了片刻，最终也没忍住，捏着那干枯的枝桠，把这花放到了他的额头前，轻颤着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郑重的把这朵花又放回了远处，起身，从床上下去，出了休息室。
打从那一天开始，秦绝再也没进过休息室了。
他每天辗转在公司和出租屋里，像是一只陀螺一样，偶尔会去程家转一圈，然后就又回到他的出租屋。
不，是他和程野的出租屋。
他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维持着程野离开的模样，等着那天程野突然回来，推开门，家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但程野一直没回来，甚至也一直没消息。
秦绝往程家跑的越来越勤，以至于程父都开始以秦绝的老大哥身份自居，自认为他跟这位忘年交的小兄弟实在是感情甚笃，并且没事儿就邀请秦绝去他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