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笑眯眯地?捋着胡子,对金蝉道,“我之前不是?说了?么,佛道本是?一家,在道祖面前,我们都是?他的弟子门人,等你见着他老人家就是?知道,道祖是?个最疼孩子的!”
“金蝉不用?羡慕别人,你也有个好长辈的!”
被轻易看穿的佛子苦笑一声,“唉,叫前辈见笑了?……”
他为何羡慕,虽不必说,可这三界之内的漫天神佛,恐怕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吧。
菩提老祖以各种借口拦着他,不叫他回灵山去,其?实他是?知道的。
不过他没离开?,其?实只是?他自己不想走罢了?,若是?他真想走,难不成人家还真能死皮赖脸的不放么……
菩提老祖不是?那么混无赖的人。
就是?他自己不愿意回灵山。
在灵山的日日夜夜,那些?被他整理好的前尘过往,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犹如?潮水一般地?,一波一波地?涌上心头,将他淹没。
那些?记忆犹如?海底深处巨大的旋涡,拉着他一直直直地?沉下去,沉到无尽的黑暗里,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尽的逝去的绝望,将他死死的困住。
他是?金蝉,可他也是?每一世里活生生的一个人,有名有姓,有家人,有来处……
但是?每一个他,就为了?成就一个佛子,抛却了?家人故土,踏上了?没办法回头的路途。
一次次死去,一次次重生,仿佛一个被利用?彻底,却毫无意义?的工具。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的后悔,尤其?是?每一世咽气之时,回望家乡的留恋和不舍,期盼和不甘。
曾经的他,回不到家乡了?。
而现在的他,也回不到曾经的佛子金蝉了?。
灵山如?今只叫他觉得恐惧。
在灵山,他没办法安心地?念经,没办法心无旁骛的修行。
金蝉觉得自己最近道心很是?不稳,即畏生,又畏死。他怕自己回到灵山,日日被回忆吞没,终于?有朝一日承受不住,原地?堕魔。
他也不敢离开?福宝太久,这个小胖老鼠,是?这世上,他仅存的家人了?,若是?再失去,他又该怎么找到回去的路呢?
也许只有远离灵山,与福宝生活在这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碧游学宫,才能得到一丝安宁。
金蝉长长地?叹息一声,忽然对菩提道,“多谢前辈收留金蝉,此?生做牛做马,也难偿恩情。”
菩提一口茶给?呛着了?,连连摆手道,“这说得是?什么话,哪里好叫尊者做牛做马!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金蝉呵呵笑道,“不论做什么,以后前辈但有差遣,金蝉义?不容辞!”
菩提哈哈大笑,“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放松些?放松些?!别弄得跟我要拐了?你去卖掉一般!”
金蝉哭笑不得。
来在紫霄宫门前,众人依次下了?飞阁,悟空早就跑去敲门了?,“我回来啦,家里谁在呢?”
紫霄宫的小角门吱扭一声开?了?,貔貅伸出脑袋来,“是?悟空嘛?”
小猴儿一挺胸,“貔貅哥哥,看看是?不是?悟空!”
貔貅紧紧鼻子,“不用?看,打好老远我就闻见你那小皮猴子味儿了?!”
紧接着哎呀一声,“好家伙,几日不见,怎么长这么高啦!”
小猴儿叉腰哈哈笑道,“貔貅哥哥,我长得可比你高啦!”
紫霄宫的异兽童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十来岁上下的模样,半大孩童的面孔,小猴儿当年来的时候是?个小宝宝,如?今修行有成,已?经是?十七八岁少年的身高了?,可不是?比貔貅高好多!
貔貅原地?蹦跶一下,“唉,以后想揉你,还得跳起来!好不方便!”
幻回自己原身的菩提走过来,拿着手里的扇子敲了?貔貅脑门儿一下,“你还能长得过我徒弟?少在这儿罗里吧嗦的,赶紧的开?门去,我今日带了?贵客和娇客们上门呢。”
娇客黎山老母眼圈儿一红。
金蝉表情也讪讪:若不是?菩提老祖善待,他算哪门子的贵客呢!
跟着悟空来的妖族少年们心情忐忑:啊,我们是?贵客,还是?娇客啊?怎么觉得自己既不贵,也不娇呢!
貔貅捂着脑袋上的包,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地?把紫霄宫正门打开?了?,菩提带着徒子徒孙,还有小少年们,伸手一引,“尊者请!”
金蝉赶紧双手合十,“折煞了?,岂敢岂敢,前辈先请!”
客气一番,到底菩提在前,黎山老母与金蝉分列左右,悟空紧随其?后,悟空后面又是?哪吒和脑袋上顶着小白老虎康康的穷奇分列两厢,妖族少年也分为两列跟在后面,最后是?九灵元圣、敖烈和丹参师兄弟四个一起压阵。
一行人呼啦啦来在紫霄宫正殿,齐齐大礼参拜鸿钧道祖,道祖在一地?的后背之中,看到了?悟空,看到了?金蝉,看到了?小白龙敖烈,看到了?六耳猕猴……
这几个牵绊甚深的孩子,到底在他的搅动掺和之下,安然无恙地?来在了?他的眼前。
无形的微风鼓荡起道祖的袍袖,老道祖恍若无事发生,伸手一扶,把小儿辈们都搀扶了?起来。
命运啊,真是?不可捉摸,又不可控制啊。
童子们拿来了?蒲团,众人依次跪坐在地?上,菩提给?鸿钧道祖介绍众人,金蝉自然是?头一个,“老师,这位就是?灵山的金蝉尊者!”
金蝉恭恭敬敬地?再次施礼到,“弟子拜见祖师!”
鸿钧道祖一眼就瞧出金蝉症结所在了?:这人呀,要善于?遗忘,才能更好的生活,心中装着太多的记忆和情绪的话,早晚会把自己折磨到发疯。
这佛子用?了?佛门秘法,把被孟婆汤掩盖的前世记忆,一点点地?找了?回来,存在脑子里,还时不常地?放出来折磨自己,就犹如?行人负重前行,本就疲惫不堪,应该好生休养生息,可偏偏又在自己身上加了?许多的行李。
眼看就要被压死了?!
鸿钧道祖叹息一声,在金蝉眉心点了?一下,“痴儿……”
金蝉浑身一震,抬起头看着道祖,道祖问他道,“可想忘?”
金蝉弯下腰,头颅深深地?低垂下来,过了?好半晌,才了?无生气地?道,“不敢忘。”
如?果忘记了?,那他是?如?何从那个纯净的佛子,变成如?今的菩萨的呢?
他总要记得,自己曾经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才成就了?今日的自己。
没有人,是?平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他也不是?平白地?就做了?菩萨的。
他不敢忘记那生生世世的苦难,总感觉要是?忘了?,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鸿钧道祖呵呵笑了?起来,捋着胡子道,“痴儿啊痴儿,难不成如?何成为佛子的事,你就记得清清楚楚的吗?”
金蝉怔然,那是?他小时候的事了?,他自然是?,不记得的。
鸿钧道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道,“切莫心忧,好生参悟,你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金蝉知机,人家一家子骨肉在这儿说话,掺和自己这么一个外人,自是?不便,他自然不会就坐在这里直接打坐,便道,“弟子进来时,闻道一股莲花的气息,香远益清,心中颇有感悟,弟子可否去那处打坐参禅?”
这有什么不行的,鸿钧道祖叫了?小童来,引着金蝉走了?。
望着金蝉远去的背影,鸿钧道祖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菩提哼一声,“老师,可怜孩子可多呢,今日徒儿把您可怜的孙女和曾孙女带来了?,您看着给?点儿见面礼?”